柳思安瞪大了眼。
这俩不是深爱沈居霖, 爱得离不开他吗?
怎么那边刚被抓走,这边就收拾好了行李要溜呢?
至于为什么是溜,而不是拿东西去求人帮忙……一来这俩人到了京城之后, 除了沈居霖带出去逛街, 别家的夫人和妾室一个都不认识,求什么情?二来,这俩人平时为了表明自己受宠, 恨不能把自己身边的所有下人都带上, 这会儿就俩人, 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三来,这俩到了京城之后,哪天不是绫罗绸缎,满头珠翠?这会儿素净得跟个小丫头似的,若不是那有别于普通人的容貌和身段, 还真看不出来。
沈夫人正在咒骂, 看到她既不反驳也不哭闹,疑惑地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顿时大怒:“给我拦住!”
乔盛月正在偷偷给门房塞银子,期待能够溜出去。
门房不太敢接,这可是家中的妾室, 要是被他放走了,追究起来,他还能讨着好?
纤纤已经不耐烦了,正想闯出去呢, 就听到身后沈夫人气急败坏的大叫。
周围瞬间围过来一群人, 纤纤一脸沮丧, 和乔盛月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
肯定出不去了。
沈夫人气得胸口起伏。
树倒猢狲散,沈居霖刚被抓走,消息在沈府中传得飞快,肯定有很多人都起了心思想要跑。
下人纷纷偷跑,很像是大家族败亡的前兆。
越是如此,沈夫人越是心慌。下人而已,再买就是,但是却不能容他们私逃!
她冷声道:“把守好所有的门,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要是人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少下人纷纷和相熟的打眼色,有那更直白一些的,直接将怨恨的目光投向了乔盛月俩人。
什么时候跑不好,非得这个时候?
乔盛月二人也挺冤,事实上在官兵破门进来搜人之后,她们就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跑路,可是沈夫人一直守在大门口,她们已经等了许久。刚好柳思安回来二人纠缠,本以为沈夫人看不到这边呢,谁知还是被她发现了。
沈府紧闭大门,所有人进出都得问沈夫人拿手令门口才会放人。事实上,沈夫人根本就不在府中,在外四处求人。除她之外,还有柳思安也能出门。
她去了太傅府,可惜门房压根儿不给她通禀。这种情形,一般都是主子特意吩咐过。柳思安没法子,又去了秦府,同样进不去。
想了想,她去了郊外柳父的庄子,这回倒是进去了,可柳父就是: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听不懂!
耽搁了半日,柳思安无奈:“爹,您真不能帮我一回吗?”
柳父面色一言难尽:“你是不是蠢?乔盛月她们都知道偷跑,只是跑不了而已。你能在外头转悠,为何不跑呢?非要等到沈居霖把你拖累得一起坐牢,你才满意?”
闻言,柳思安一脸慌乱:“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做!”
柳父:“……”
他面色愈发复杂:“你太单纯了,前两年京城被抄家灭族的事你听说过吧?那些大人的家眷,又做了什么?她们其中还不是大部分人什么都没做,甚至那些孩子有些还不足周岁,不也被发配了?你是他的家眷,享受了沈家优渥的生活,沈家优渥的日子来路不正,沈居霖被清算,你也该受着。”
柳思安面色大变。
她当然知道罪名严重会连累家眷,但始终不觉得沈居霖的罪名能重到哪儿?如果被发配……她违背父亲意愿,几乎是众叛亲离陪他一路到达京城,到了京城后,为了他不惜威胁自己生身母亲,做这一切的一切,可不是为了陪他一起坐牢或者一起发配的。
回去的马车中,柳思安神思不属。到了大门外时,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进门之后,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将沈居霖和华氏送给她的所有的贵重东西都搜罗到一起,打成包袱。想到逃跑未遂的乔盛月二人,她声音沉稳,扬声吩咐道:“备马车,我要再出城一趟!”
到柳父那儿躲一下,或者去那边的庄子找个地方藏身。如果沈居霖平安无事,就推说自己被柳父压着不让回来。如果沈居霖不在……也不用跟谁解释了。
柳思安打算得好,本以为一切顺利。可刚出院子,就看到了乔盛月和纤纤两人堵在大门处,显然已等了她许久。
事已至此,成败在此一举。
柳思安一脸坦然:“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别挡路,我出城还有事呢。”
乔盛月冷哼一声:“你想跑?”
“居霖还在狱中,我跑什么?”柳思安镇定道:“我给我爹送东西,他答应帮我跟秦休求情了。”
纤纤伸手捂着嘴,娇笑道:“唬鬼呢,你爹都不认你这个女儿,会帮你求情?我还听说,逍遥村和居霖有诸多误会,他会救居霖?”
柳思安还是不慌:“我们是父女,居霖是我夫君,也是他的女婿,我求他救,他当然会救。”
乔盛月看着不远处气势汹汹过来的沈夫人,冷笑:“这些话,你跟我们说没用,得夫人信了才成。”
沈夫人怒气冲冲过来,看到柳思安怀中的包袱,亲自上前一把夺过打开,都是各种值钱的细软首饰,她冷笑道:“想跑?你不是情深意重吗?我们沈家的难是你带来的,谁都可以走,就你不行。”
柳思安:“……”
没想到几天过去,沈夫人的这个想法还没变,怎么就成了她带来的了?
本来华氏自觉亏欠她,平时对她多有照顾。肯定也会暗中护持沈居霖。要不是他起了贪欲想要拿这秘密威胁华氏,太傅府压根就不瞄沈家一眼好么?
沈夫人不容她辩解,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要走。当即吩咐人将她送回屋中,再不许出门!
柳思安哪里甘心,大叫着自己要出去找人帮忙。
沈夫人冷笑:“你认识的就那几个人,都去过一遍了 ,要帮早就帮了。”
也是她跑了一趟后得知儿子的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只能等!
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等到最后,不过是罪名的大小而已。
沈家完了。
柳思安:“……”
无论她怎么喊,都再没能出门。
沈家的日子过得煎熬。
苏允嫣却还好,现在是春日,春光正好。秦休最近不太忙,好多时候都在家中陪她。
“沈居霖的事,你不用管吗?”
秦休一笑:“我要避嫌。”
也是。无论承不承认,柳思安都是她的姐姐。
苏允嫣歉然:“拖累你了。”
秦休伸手刮她鼻尖,笑道:“说什么傻话,我还想在家陪你呢。再说,你姐姐这一次之后,再不能拖累你了。”
苏允嫣扬眉:“很严重?”
秦休嗯了一声,语气沉重:“前两年,我忙着帮皇上肃清朝堂。沈居霖在刑部,有人参户部侍郎李录贪墨官银,这案子由刑部尚书陈鞍主理,刚好那时他家中母亲病重,案子大半都是交给沈居霖查的。李录贪墨官银做假账,几乎算是罪证确凿。但他就是不认罪,连声喊冤,言是有人污蔑。”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住。
苏允嫣等了一会儿:“然后呢?”
“然后,李录画押了。那两年皇上为肃清朝堂风气,手段尤其狠辣,见李录认罪,皇上大怒之下,判他立刻处斩,家产抄没,全家发配三千里,三代之内不得科举。”
秦休语气愈发沉重,“这几日,刑部在翻查此案,发现李录乃是昏迷之际被强行画押,并且,他真的是冤枉的。那账本是他身边随从所改,官银也是随从弄回府中故意陷害……这事从一开始就是阴谋,当初丢失的官银,并没有在李录的府中找到,皇上还以为被他藏起,又发了一回怒。因此,李录的家人在发配的路上就死伤大半,他儿子,十五岁就考上秀才,聪慧过人,当年甚至没能熬到荒城……李录没有贪墨,纵然有失察之罪,如此下场,也太过惨烈。”
苏允嫣默然:“都是沈居霖干的?”
“是,李录画押,是他亲口吩咐人按上的指印。当初的官银,他也有份。”秦休扶着她:“你怀有身孕,不宜听这些,我会看着的,不会牵连到你和岳父。”
官员但凡沾上贪墨,再大度的帝王都容忍不了。
沈居霖这一次真的完了。
甚至,当初他故意冤枉李录,害皇上错判。这天底下,帝王肯定不会错,错的都是底下的官员。为了平息错判李录的怨气,这份罪责肯定会落到沈居霖身上。
苏允嫣在府中没出门,京城中却人心惶惶。贪墨官银之事牵扯了上下十几位官员,大街上天天都在抄家,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夫人,被圈到一起除去身上的绫罗绸缎钗环首饰,赶去了女犯所居之处,等着最后的判决。
至于沈家那边,当初只抓走了沈居霖。沈夫人天天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之前她四处求情,其实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看到那么多人因为儿子被抄家,沈夫人愈发害怕。
这份害怕还不能对外说,她得强撑着,不能弄出恐慌来。要不然,沈府定然大乱。
都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哪怕沈家下人基本不能出门,他们也听说了最近的事都是因自家而起。
这些人都被抄了家,沈府又能好到哪儿去?
下人真要想跑,沈夫人是拦不住的。她将自认为是心腹的人放在门口予以重任,但这天底下谁还没个亲戚朋友?
再有,心腹也是要活命的。夜里,沈府下人各自打着包袱,纷纷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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