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则有不同的看法, “这李如意长得像秋月, 裘季看了, 应该能尽快振作。并且, 她身子不好, 精神不济, 应该没精力管孩子, 也不太能插手府中的事。”
李父接过名册看了一眼,手指在李如意名上点了点:“这人有些怪 ,不写家世, 证明这女子没有家世。堂堂侯府娶继室, 这女子再和秋月相似, 也不至于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吧?”
他微微皱眉, 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妻子, 到底没说话。
陆氏没有多想, 只以为他嫌弃女子出身低, 不够格做孩子继母,将名册从最前往后翻, 第一个林毓, 第二个是齐氏女, 提都不必提。
第三个是六品主事嫡女……身份相差太大, 以后肯定什么事都想麻烦侯府, 说不准还想把娘家姑娘往侯府拉, 要是给彬儿说一个侧室, 不够糟心的。
第四个是安东侯庶女, 陆氏当然不可能让北侯府和东侯府结亲,这个压根不用考虑。
第五个李如意……翻来翻去,竟然就林毓和李如意最合适。
两人纠结,最后把林毓的名字圈出来。
李父看到妻子圈了林毓,张了张口,还是没出声。
苏允嫣从头到尾沉默,哪家的规矩也没有小姨子给姐夫选继室的,这事上她不宜出声。
看到陆氏落笔,她嘴角不自觉勾起。
林毓真的最合适吗?
不过是这名册上的几人中她最合适而已。
也不知道做这份名册的人费了多少心思。不过,对于苏允嫣来说,继室是谁都好,只要不是李如意!
陆氏会选林毓,一是觉得她合适,二来也是不想违了亲家母的意思。
倒不是她怕了齐氏,而是如今维系两家关系的纽带李秋月不在,那两外孙还在呢,两家以后还得来往,只要不是违背原则的事,都尽量不与安北侯府相争。
安北侯府中,齐氏看到送回的名册第一页上圈了名,微微笑道:“让人去提亲。”又补充,“去告知世子他的未婚妻人选,得偿所愿,他应该会高兴。”
婆子应了一声。脸上也有些喜气,外人不知,她却是知道,自从几场丧事办完,世子一直卧病在床,夜不能寐,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夫人焦急不已,见劝不动便想让世子娶继室,身边有了新人转移心思,他总会振作起来的。
跑了好多次,才让世子松口娶继室。
继室人选上,夫人本来想要在京城中认真挑选,这位林五小姐还是世子亲自提的。
能够亲自开口提出,世子对这位五小姐应该是有些心思的。就算不如对世子夫人那般恋慕,至少也有几分怜惜之意。
这就足够了!
裘季对于继室无甚要求,但他是以后的侯爷,这继室早晚都要娶,父亲刚走,母亲哭得肝肠寸断要他娶……同样是失了爱人,母亲悲痛之下还要顾及于他。裘季自认不是那样混账的人,于是,便答应下来。
听到婆子禀告继室人选,裘季正坐在院子里的亭子中若有所思,曾经他和妻子经常在此品茗,听到是林毓,他也不意外,兴致缺缺嗯了一声。
婆子见状,忍了忍道:“前几天夫人出去,看到了一位和夫人长相相似的女子……似乎也在病中,她没有家人,独自住在郊外的庄子上,夫人也将她添上了名册,只是安南侯府那边似乎无意……”
她吞吞吐吐,裘季只觉得耳边吵,摆摆手道:“人有相似而已。堂堂侯府夫人,家世肯定要,脾性也要好,岂是凭着一张脸就可以做的?”
婆子就不再说了。
~
京城郊外的庄子中,一个面颊消瘦憔悴的女子正坐在摇椅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大树。正值初春,树上绿芽初露,点点绿意迸发无限生机。她看着那嫩芽,都有些魔怔了。
却有丫鬟急匆匆推门而来,站在窗外躬身,面色惶恐。
摇椅上女子看到丫鬟神情,微微蹙眉,显得愈发虚弱:“有消息了?”
“是,”丫鬟声音发颤,“虽然侯夫人看到了您,把您添上了名册,可放在最前的是太傅府五小姐,安南侯府那边,也选定了林五小姐。”
“砰”一声,虚弱女子,也就是改名换姓后的李如意一把拂落了手边的茶壶茶杯,茶水碎片溅了一地,吓得丫鬟不敢吭声。
“不可能!”李如意冷声道:“以父亲的精明,肯定看得出来那是我。他怎么可能选林毓?”
想到什么,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若父亲认出她……这是故意不选她!
不!不能!
李如意冷声道:“帮我送封信进城!”
安北侯府世子夫人之位,最后落到了林毓身上,下了小定后,此事就传了出来。
有意的人都有些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服。人再是外室女,也是出身太傅府,书香门第。虽然这外室女的身份有些让人诟病,可安北侯府不在意,谁又能如何?
尤其,城中好多人都看到过裘世子和林五小姐见过面,有一回林五小姐崴了脚,还是裘世子亲自把人送上马车的。
于是,茶楼中就有人阴谋论了。
有人低声猜测,世子夫人身子虚弱命不久矣,林毓是那时候就起了心思做继室,这才故意和裘季来往。
还有人想得更深:世子夫人病重不假,可她不是病逝,而是被烧死,再结合如今这么急吼吼的娶继室,这里头……谁知道裘世子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这才让妻子腾位子呢。
当然了,这些猜测要是说出来,兴许会被太傅府和安北侯府清算,众人也只是私底下议论而已。
后者细思极恐 ,还是议论前者的最多。
李如意坐在角落的盆栽后,听着隔壁桌说得有鼻子有眼,要不是她亲身经历,都以为是裘季为了心上人烧死她腾位子。
边上丫鬟在隔壁一开始议论时就想过去喝止,却被主子拦住。
眼见主子面色愈发难看,丫鬟低声道:“主子,咱们回吧,那边……兴许要到了。”
一架不起眼的普通青棚马车停在外西城的一户小宅子外,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着普通蓝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他只带了一个随从,就是赶马车的车夫。
主仆二人观察了一下周围,才上前敲门。
宅子里的人似乎等了许久,这边一敲里面门立即打开。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院子里,只主仆二人,只一眼,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忙握拳忍住,不让外人看出丝毫端倪。沉稳地吩咐随从,“你架了马车去上一个巷子口,一会儿我自己过来。”
随从应声,立即去给马车掉头。
中年男子进了门,丫鬟立即把小院子的门关上,院中树下的纤细女子侧首,眼圈微红:“爹!”
李父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还是虚弱,眼神复杂难言,恼怒担忧恨铁不成钢种种情绪流转,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这些日子住在哪儿?”
这些日子李秋月自己住,私底下也是害怕的,看到父亲,又听到父亲殷殷询问,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哽咽道:“城郊,成亲后我悄悄置办的庄子。”
李父又是一叹,“那些血翵,你带走了多少?”
父亲问这个,肯定是担忧自己,李秋月心里微松,“我把苗全都带走移栽,留下来的是花盆。”
“挺好。”李父点点头:“认识你的人很多,虽人有相似,但也怕有心人。你好好在城郊养病,以后无事少进城。”
李秋月辛苦进城一趟,可不是来认亲的,立即道:“爹,那个李如意是我,你怎么不选我呢?”
李父面色一言难尽:“我为何要选你?你假死脱身,现在又凑回去,是真想死吗?”
李秋月不服气,立即就要说话。
李父已经继续道:“你别以为裘季不会对你动手。若你没被烧死,现在大抵也是办了丧事的。”
“不是这样的。”李秋月语气笃定:“顾修堇咄咄逼人 ,若我不死,安北侯府就会出事。我这是为了侯府主动假死……”
“你这是自己骗自己。”李父打断她:“如果他愿意保下你,就以假死脱身的来说,他帮着你,计划还能更完美!为何你要费心思私自谋划这一切呢?”
李秋月颓然后退一步,“他那么忙……”
“借口!”李父戳穿她:“你怕他不答应,怕他假死弄成真死,你已经不信他了!”
他声音严厉,吼得李秋月浑身发软,靠在大树上才勉强站稳。
李父一脸严肃:“你身上蛊虫无解,出现在人前,永远都是安北侯府的软肋。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你就留在城郊安心养伤吧。”
这样的结果李秋月如何能接受,她立即道:“我做不到看他另娶她人。”
李父声音冷淡下来:“早晚都是要娶的,要是做不到,你就别看。两个孩子那边我会看顾,裘季看在你们夫妻曾经的情分上,也不会亏待了他们,用不着你操心。还有,京城中的这些人这些事,以后少打听,安心养病!”
李秋月哪里肯?
她上前一步,拉住父亲袖子,哀求道:“爹,你帮我。我不是李秋月,现在我是李如意,成亲那日戴着盖头,安北侯府如今守孝,三年不见外客,不会有人发现的。”
李父看着她,质问:“你为何只找我?不找你娘?”
李秋月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李父冷笑一声:“因为你娘疼你妹妹,她若知道了,秋语也就知道了,等秋语知道,顾修堇也会知道。对吗?”
见她不答,他继续冷笑:“你娘和你妹妹知不知道又能如何?安北侯府与顾修堇之间那么大的仇怨,几乎不死不休,你凭什么认为顾修堇会不盯着裘季?再嫁回去,你信不信你刚进门,回头顾修堇就会得到消息?假设他没得到消息,等到半年后,你的药吃完了,要不要问他买?以他的精明,难道还发现不了你没死?到时你死这一场,图的什么?”
一声声质问,语气严厉。
问得李秋月浑身越来越软,她手指紧紧扣着粗糙的树皮才没让自己滑坐在地,眼泪越落越凶:“您这是让我……真死么?”
李父胸腔难受,声音有些失真:“这也没什么不好,你别管外头的事,放宽心,好好养病。”
他转身朝门口走,整个人脊背都佝偻了些,声音缓了下来:“咱们父女一场,我自认没有亏待于你,你落到如今境地都是你自己选的。还有,你若真要找裘季,我不拦你。但是,无论因为什么,我都不可能接你回安南侯府。哪怕只是一个远房亲戚也不行。”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李父走出小院,听到身后院中传来悲戚的哭声,他伸手抹了眼角,敛住眼中的神情,恢复了往常的运筹帷幄,缓步走出到主街,找到等在那里的随从,回来内城。
回到府门口,刚好撞上顾修堇送苏允嫣回来。
看到李父一身再简单不过的常服,苏允嫣有些意外,“爹,您去了哪儿?”
李父看向两人,缓和了面色,摆摆手道:“无事,随便转转。”
顾修堇上前告辞,李父点点头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马车走远。
等到马车看不见了,李父回头看向活泼的二女儿,问:“不是前天才喝茶吗?”
语气酸溜溜的,苏允嫣失笑:“他带我去看成亲的头冠和首饰。人家这么用心,我怎么好不去?”
李父恍然。
换了别家,给未过门的儿媳妇置办头冠首饰这种事,一般都是家中的女性长辈。可惜顾修堇府中无论男女,一个长辈都没有。这些都得他亲自来办。
家中没有长辈,女儿嫁过去不用伺候婆婆,这是好事。但女儿自小娇宠,待人接物之类应该会差一些。李父想着一会儿跟妻子说一声,让她找个婆子趁着还没成亲仔细教导,成亲时的陪嫁中也选两个懂事的婆子一起……想着这些,满心都是不舍。
又想到方才见到的长女,李父心里愈发难受,问:“你觉得顾修堇好么?”
苏允嫣:“……”她是不是应该羞涩一下?
见她不答,李父立即道:“要是不喜,咱就把这婚事退了。”
退了?
那怎么行!
李秋语肯定要嫁人,与其是那些逛花楼养妾室丫鬟的,还不如是他呢。
苏允嫣立即道:“别!”
女儿这样快拒绝,可见是对那顾修堇上了心了,李父愈发心酸:“咱不退。”
他缓步朝府门走,一路走一路嘱咐:“男儿多情,不要人家对你一点好,你就巴巴的离不开。你看你姐姐,为裘季替过,结果呢?她才走一个月,人家就要娶新妇进门了。我都听说了,那林毓在你姐姐病重的时候就和他偶遇了好多次,明显心思不纯!”
“女儿家艰难,你要是自己爱自己。我跟你娘可就只剩下你一个女儿了,要是你也……你姐姐没了,你娘好容易才缓过来。别再让我跟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再来一回,我们可受不住。”
老父亲殷殷嘱咐,苏允嫣听着心里酸酸胀胀的:“爹,您放心,我不会为了谁委屈自己的。”
李父舍不得嫁女儿,婚期挪到了五月。
那边安北侯府因为得在热孝中成亲,婚期就在二月底。
林毓的大红嫁衣上还带着孝,婚事简办。去的都是亲近的人家,陆氏这个原配的母亲也去了,之后林毓回门后,就要把安南侯府也当做娘家。往后逢年过节,节礼有太傅府一份,也有安南侯府一份。
看着一双带孝的新人拜堂,听着喜婆高喊夫妻交拜,高大的男子和纤细的女子面对面弯腰拜下。苏允嫣的身子瞬间轻松了许多,那感觉微妙,仿佛束缚着她的绳子一下子去了大半。
可见李秋语是想要看这幅场景的。
边上,有人扯她的袖子,苏允嫣低头就看到了裘柔,小脸上满是茫然:“姨母,我不想她做我母亲!”
苏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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