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无声。
是多年没有递过奏折的靖国公、太师宋之孝。
他竟然在议事途中说有本要奏……
莫非是老糊涂了?难道得了癔症?!
宇文直看着他,也是不明所以,只能委婉地说:“宋太师,州郡余粮之事尚未决议。你就算有事,也当稍候再奏。”
“冢宰大人,我正是对此事启奏!恳请陛下兼听臣的意见,再做圣裁!”
拓跋琰看着堂下肃正的宋之孝,仿佛再次看到十几年前那个满怀抱负、指点江山的帝师!
他的心底腾起一阵莫名的兴奋,“准奏!”
“谢陛下!”宋之孝长揖行礼。
“前日,臣从大司徒府得知,这三年余粮的数目远低于前三载;又查阅太史院题本,今年擎羊煞星大耀,易致水患成灾,恐黄河有泛滥、决堤之危。大魏以武立国,更以民为本,凡事当以黎民百姓为先。
臣有三议,望陛下圣裁:
一是,建义仓。沿黄河河道,自大庆关,过平阳郡,经蒲津关,直到洛阳以西,沿途选取官道两侧,便于百姓疏散转移的高地,建中小义仓十一处,并将陈粮全部转入义仓,以备不时之需。
二是,修府库。各州郡都有粮仓,但大小不均、制式有差,储存粮食的时间和数量都不同。地官大司徒府盘点时,时常有大仓谷物尚好,小仓已经陈腐败坏的情况。可以借此机会,将零散的州郡府仓加以撤并,只保留部分贮存条件好的地方仓库,由地官大司徒府统一管理,并调中路军半府兵力驻守。
三是,囤良田。近三年虽有旱灾,但余粮远低于之前。若究其原因,主要是三年来府兵练兵、行军的时间各增加了三个月,影响了军户家的田地耕种。陇中地区历来是大魏粮仓,臣建议减免陇中府兵的赋役,减少兵士数量,放他们回原籍兴修水利、耕种良田,以保障粮草供应。”
良久,朝堂上一片沉寂。
若依照太师的意思,不但不在边境屯粮,还要削减陇中府兵。
陇中地区的府兵,正是中路军嫡系来源,此举无异于削弱宇文家的势力。更不用说,他还建议调派中路军兵马,来驻守州郡的粮仓了。
坐在低案前的一众公卿,各怀心思,面面相觑。
下座大小官员,各有立场派系,涉及这么大的利益变动,更是畏不敢言。
忽然,列中有一人站了出来,快步走到宋之孝身边。
“启奏陛下:臣司寇中大夫杨炎。刚卸任西北军左路将军,自边境回京赴任。去年漠北遭逢大旱,又遇蝗灾,东西各部杀伐不断,实力大损。今年北境大体安定,偶有小股流寇劫掠百姓,都被西北军迅速扑灭。这些情况,此前也多次奏报过大司马府。臣以为,目前的状况下,并不需要增兵和大规模建仓屯粮。还是依太师所言,兴建义仓,更益大局!”
大家纷纷揣测着,这位新任的司寇中大夫杨炎,是不知朝堂局势,或是舍不得西北军半府兵马,还是与宋太师早有默契。
宇文烈的提议被驳,宇文一系不少官员都按耐不住了。
仔细思量,却发现宋太师是有备而来——上到天文水患,下到仓储存粮,句句有理有据,一时难以找到漏洞来反驳。
拓跋琰扫视朝堂,最后停在独孤长信身上。
独孤长信缓缓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间,他暗暗点了点头。
在朝臣们的一片惊异中,向来回避军务的地官大司徒也站了出来。
“陛下,臣附议太师所奏!”
独孤长信抖了抖宽大的袍袖,挺直了腰板,“太师大人所言,句句在理!先有民生,方有国计。今年春季月水已高于往年,初夏将至,黄河洪水泛滥已经可预。兴建义仓,刻不容缓!”
“臣附议!”
“臣附议!”
......
独孤长信说完,不少朝臣一一个站了出来。
其中多是大司徒府和大司空府的人,他们都是与军国支计、工事营造密切相关的六官府衙官员。
附议的人中虽然没有公卿王侯,可却都是相关事务的经办之人,真正的人心至此便一目了然。
拓跋琰维持着平稳,“既然太师大人有此议,又有司职命臣附议,朕亦......”
准奏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急着冲出来的大司马于瑾给打断了。
“陛下!臣有议!”
拓跋琰心里一沉,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