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连总管都要让她几分。
今日,却被两个小婢女给打了,一时又气又恼,哪里肯罢休,拿出一股子泼辣劲就要闹。
……
星河缓缓踱了几步,从腰间取下一枚精巧的玉印,执在掌中。
“这枚印鉴,是靖国公府当家掌事的凭证,由府中女主人代代相传。从我太祖母传到祖母,祖母又传给我母亲。”
她锐利的目光,慢慢扫过堂下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太祖母是先皇长姑母!祖母是赵国公嫡妹!母亲是大齐宫家嫡女!今日,这枚印鉴就在我手中……西园那位赵姨娘,区区一个侍妾!就算我双手奉上,她接的起来吗?!”
一言尽,内堂、园中几十个仆婢、杂役纷纷跪倒成一片。
星河绣着云纹的素鞋,踩在李妈妈的手背上。
“看你这手,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想必不错……既然掌管内务,更要认清楚主人!主人房中的东西籍册上都有数,我给你半日时间,全数安置归位。里里外外,要和我走时不差分毫!每少一样,你便留下一根指头。你这手手脚脚,要剩下点什么,自己好好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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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坐在堂下,搓着生疼的手指,望着大小姐前呼后拥离去的背影,愣了半晌的神。
平日里,她的眼中只有姨娘,又见庶小姐月怡是那样娴静的性子,竟不知道嫡小姐这样泼辣狠绝……
见大小姐带人走远了,李妈妈手下几个粗使丫头才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搀扶她。
她顺手给了面前的丫头一个耳光,大声骂道:“死丫头!你们还在这做什么?!赶紧去把东园物品籍册给我找来!”
说完,又指着另一个丫头骂道:“都是死人么?快把杂役们都叫来,里里外外给我打扫干净。留下一丁点灰尘,我剥了你们的皮!”
李妈妈虽鲁莽,人却还不笨。
整个上午,她片刻不歇,带着丫头们忙里忙外,按照籍册记录,把送去西园的珍玩、摆件一一取回,把已经搬去偏院的小姐起居物品,全数运回安放归位。
做这一切,倒不是她真的怕了这位嫡小姐。
只是她做的越周全,赵姨娘知道时便越是羞愤。若能激得姨娘出手,收拾收拾这个蛮横的大小姐自然最好。即便是大小姐更胜一筹,眼下自己卖力一些,表了忠心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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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红叶、绿芜便领了随行仆婢,回东园打理起居杂务。
星河遣散众人,独留宋明在厅中饮茶叙话。
时过正午,阳光照进厅堂,周身都暖了不少。
她啜了一口清茶,摇头轻笑道:“看来父亲又去太学讲经了。一晃半年未见.……我这个亲生女儿,竟连那些学子都比不上。”
宋明后背一挺,恭敬地回道:“老爷自是疼爱小姐的,只是这些年疏远了些。”
“明叔,母亲临终前命我掌家,父亲是知道的。你只管通知各位管事,明日一早入府对账。再让人把国公府和将军府近半年的账册,全数送到东园书房去。”
星河的语气不容分辩,宋明连连点头答应。
“小姐,有件事小人不得不说。”
宋明忽然起身,长揖行礼,跪倒在星河面前,“小人虽还挂着总管之名,副总管赵明城却已有一年多没有跟我回过事了。近半年来,各处管事每隔半个月便被唤去直接向赵姨娘回一次话,账房的银两支渡也不再经过小人。”
星河面色一凝,“赵副总管?掌管府上产业经营的副总管。”
“一年多前,夫人病情加重,无法主持家事。赵姨娘和赵副总管逐步掌事,也是老爷默许,小人只得全力配合。如今这个总管之位,被赵家人取而代之,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年前?”星河低声沉吟。
那正是母亲病危,父亲急召她回府的时候。
十年前,国公府文会宴上佛谶一案,搅起了意想不到的轩然大波。
宋家、宫家,大魏、大齐,几大家族、几国朝堂,你争我斗,多番博弈,终以哥哥宋临川被逐出家门而收场。自那时起,母亲便心有郁结,不久后更是一病不起。
哥哥被族谱除名,她便成了靖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也是洛阳宫家长房唯一的嫡亲血脉,两家立约共同教导,每半年自长安、洛阳两地轮转一次。
洛阳宫家与其他财阀世家颇有不同,庞大的家族虽围绕一支主脉,却极注重扶持旁系,也不避讳与南北各国世家大族通婚。因此人脉广阔,商路通达,即便北方魏、齐对峙,南方梁国战乱,宫家依然维持着通达的商贸。
外祖父宫泽身为宫家家主,德高望重,各国君主、各方势力都有心拉拢。
十年前,他倾家族之力,却没有保住外孙宋临川,一直耿耿于怀。
自那以后,他便闭门谢客,用大把时间来教养她这个外孙女。
此间,外祖父与宋家置气,常常多留她一年半载。
细算下来,她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倒不多。
宋、宫两家关系每况愈下,母亲在宋家的处境越发尴尬,私下却常与她说:自己远嫁未能尽孝,有女儿代她陪伴父母是她的大幸。
午夜梦回,星河时常感到庆幸。
在母亲最后的半年里,自己能每天陪伴在她身边,与她谈经论道,跟她学针织女红,一起写字作画,度过了母女二人最亲近的一段时光。
她更深知,母亲生命最后的时刻,最放不下的便是哥哥宋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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