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岑嘉树等人入府,萧明彻更是如虎添翼。
万事俱备,“完善淮王府相关建制”、“进一步壮大实力”、“稳中求进,向朝堂格局发起冲击”等诸项事宜就迅速被提上日程。
一个人但凡气运起势顺遂,整个人在方方面面都会迅速改变。
去过的很多年里,朝堂实权相关的事务,萧明彻根本没机会接触太深,偶尔有事突如其来,他就只能笨拙应对。
如今不同了。
他每日都在遭遇许多突发事件,要面对许多不同的人。桩桩件件、点点滴滴,于他都是淬炼与雕琢。
人在实践中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都不为过。
萧明彻就像是块璞玉,这一天天水里来火里去,再经过千刀万凿,很快就崭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耀目光华。
眼下人才、机会都在陆续向他涌来,他不再捉襟见肘,也就不必处处呈被动守势,有足够人力与资源去提前布局。
他突然前所未有地忙碌,也前所未有地目标明确、意气风发。
在外与人周旋,在内与智囊们夙兴夜寐,不见丝毫疲态。
仿佛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智计、心性都有了飞速跃升,掌控起局面来逐渐游刃有余。
李凤鸣旁观着他的显著而迅速的变化,于欣慰中一天比一天安静。
到了八月初,萧明彻终于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他很快就要前往南境赴任,府中有太多事需做好部署,所以近来过分忙碌,有时甚至忙道昼夜颠倒。
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只有在每天喝药、上药时才能见到李凤鸣。
他不清楚李凤鸣自己在忙些什么,只知这女人近来除了监督他喝药,耐心为他抹涂祛疤生肌的药膏之外,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会主动过问他的事。
听战开阳说,她甚至连出府都会走侧门,尽量避免避免接触前府的家臣幕僚。
若是个寻常齐国王妃,这种自觉与分寸,是极为得体合理的。
但她是李凤鸣,这种种行为放在她身上,那就很反常。
萧明彻越想越不安,端起药碗没有立刻喝下,而是直视着面前笑吟吟的李凤鸣。“你近来为何不管我了?”
李凤鸣温柔挑眉:“我若没管你,此刻你手上端的是什么?”
“不是说这个,”萧明彻有些气闷,“我很快就要去南境了,你不担心我忙中出错,没将府中的事部署周全?”
“你做事有你的法子,我也不是事事都对。如今你心有定见,我若多嘴,反倒容易扰乱你思绪。”
世间没有两颗一模一样的脑子,许多事也并非只有一种解决方法。
萧明彻能靠自己稳稳往前走下去,她便没必要非得强求他每一步都走她的路子。
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强大到完全不需要她。甚至,她的存在于他而言,还会成为某种阻碍与束缚。
就像她的父母。
曾经的魏帝也只是个被发配苦寒州郡的落魄皇子,除了妻子,什么也没有。
那时的他也紧紧牵着妻子的手,像握紧一根温暖又坚定的浮木。
后来,那只曾经给他温暖和力量的手,在他心里却成了拦路的桎梏。
曾经的不可或缺是真,后来的如鲠在喉也是真。
李凤鸣一直很清醒。
她明白人的心意与感知会随处境变化而改变,所以她从没想过要和萧明彻走到自己父母那般地步。
*****
八月初七清晨,天光未亮,姜叔已替萧明彻打点好行装,随行赴任的文武官员也已等在府门外。
却久久不见萧明彻的身影。
外头的人当然不会知道,从寅时到现在,萧明彻已在李凤鸣的寝房门口进进出出十几次了。
不胜其烦的李凤鸣侧身跪坐在帐中,披头散发,心浮气躁。
明明早就说好,她今日是不会特意送行的。
依依惜别地相送十八里?那种缠绵悱恻的哀婉场面,实在不适合她与萧明彻。
再说了,他只是去赴任,又不是去打仗,搞什么伤感气氛?平白触霉头。
前几日说到这个时,萧明彻是认同的,两人痛快地达成了共识。
可今日事到临头,他就一点都不痛快。
李凤鸣瞪大惺忪睡眼,忿忿睨着又折返回来站在床前的人。
“上一趟是忘了拿走佩玉,上上一趟是忘了将金印交给我,这回又是忘了怎么?”
萧明彻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瞰她:“有件很重要的行李忘了带。”
“你的行李是姜叔亲自打点的,这会儿肯定全在马车上了,”李凤鸣蹙眉,“再说了,就算你忘了什么行李,那也该在北院。你往我这里跑什么?”
“我最重要的行李又不在北院。”
萧明彻说着,忽地弯下腰,扯了被子将她裹住,背了就走。
突然天旋地转的李凤鸣忙不迭环住他的脖子:“发什么疯?”
“我想过了,还是将你带在身边才妥当。”萧明彻止步,理直气壮地偏头睨她。
她的侧头嗔瞪他:“妥当个鬼。你家南境随时都可能打起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懂不懂?我金贵着呢。”
道理萧明彻都明白,只是舍不得分别罢了。
见他还僵着不动,李凤鸣攀住他的双肩,伸直腰背支过去,在他唇畔落下一个轻吻。“把我放回去,然后赶紧启程。”
她相信萧明彻此刻的不舍是发自肺腑。
这人从小到大拥有过的东西不多。这半年来,两人或多或少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所以他舍不得。
但他将来会拥有很多如今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会遇到很多人,得到更多的好。
他很快就能习惯身边没有李凤鸣这个人。
就像最近这一个多月,他俩同在府中,但其实各忙各,单独相处的时候屈指可数。
他照样活得很好,并没有太大影响。不是吗?
萧明彻背着她,缓慢踱回床前,重新将她放回床榻。
他板着不豫的冷脸,动作却很温柔,像是捧了尊瓷娃娃,轻拿轻放。
李凤鸣跪坐在床上,仰头笑望他,嗓音温柔:“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照着你心中所想好好走下去。等到冬天再回来,你就彻底不同了。”
若诸事顺利,那时的淮王萧明彻会是齐国朝堂最受瞩目的新兴势力;还会是全雍京城,甚至整个齐国姑娘们心中的英雄。
萧明彻俯身趋近她,鼻尖轻轻与她相抵:“那时,你会不会在城门外接我?”
李凤鸣闭目轻笑:“放心。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去接你。”
她不确定那时自己还在不在雍京。
但她确定,等到萧明彻回来的那天,城门外会有十里繁花相迎,哪怕漫天风雪也挡不住无数张为他盛放的如花笑脸。
“我不管别人,就要你来接我。”他的声音里藏着几许执拗,好像非要她一个承诺。
李凤鸣无奈地睁开一只笑眼,促狭道:“若我没去接你,你还能不进城了?”
“对,”他低头,轻轻咬住她的唇,沉嗓微微发颤,“要看到你,我才找得到回家的路。”
李凤鸣承住他这纠纠缠缠的深吻,却没有应他半个字。
她听见了,可她不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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