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中的一家,这么多代以来,没有哪次说是扯虎皮拉大旗,拿别人的钱给自己增添做慈善的名头的。”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选择拍卖。”
“哦?”展老太太神色都没动一下,依旧神定气闲:“那么,大小姐要拍卖什么?容我提醒——得是‘你’的东西才行。”
这话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懂。
展笠瑜回国直接就跟展笠青、展老太太开撕遗产,现在展家的财产都在纠纷之中,受到保护,不允许动的。展笠瑜要拍卖,只能卖自己的东西。可展笠瑜是个孙女,她奶奶那一溜下来都不得展老先生的喜欢。
从小,展笠瑜就没有什么珠宝首饰,别说什么高定礼服了。她能拿什么来拍卖?
一个iPad吗?
展笠青嘴角的讥诮藏都藏不住,就差在脸上写着:你要拍卖什么?倒是拿出来啊。
他倒要看看,谁敢买!
这是展家的地盘,自从回到展家,他已经在展家势力范围内耕耘了六年。现在豪门里提起展家,都指的是他展笠青。满座宾客,谁会跟他过不去,非得站在展笠瑜那边,眼瞎了不成?
展笠瑜将那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脸色越发白了,她硬是没怯场,走上台去,对主持人说:“让开!”
主持人乐得清闲,让开了去。
“今天我要拍卖的,是这个。”展笠瑜深吸一口气,从手袋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举了起来。
台上有大荧幕,能放大拍卖品,好叫全场看到。此刻镜头聚焦上去,只见那是一本薄薄的线装册子,已经陈旧得泛黄,似乎翻一翻就要散架了。
书皮上,什么字都没有。
现场静了一秒,发出一阵哄笑。
“我去……哈哈哈!”
“我的天呐,太搞笑了!”
“展家怎么会出这么个天真……不,愚蠢的孙女啊!”
一片笑声里,只有两处没有动静。
一处是秦家的位置,秦箴与何莹莹各怀鬼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别说现场哄笑,这一晚上拍了什么东西,多了什么人,他们都没有看到。
另一处,是何音的桌子。
那书册一亮相,何音就抓住了秦臻的手。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句话——
那册子上,有坤卦之力的气息。
不……何音闭上眼用心感知了一下,将秦臻的手打开,在他手心上写着:
“有坤卦之力的封印。”
她微冷的指尖在掌心滑动,秦臻只觉得心头麻麻痒痒的,但是看懂了她的话,登时眼瞳一缩,望了过来。
那目光透着沉沉的冷静——
坤卦之力的封印?是真的,还是针对她的陷阱?
何音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她有直觉,这本书非常重要。如果能有所线索,当然是最好。如果是陷阱……
那也是知道这世界上有坤卦之力的人设下的,背后既然有鱼,她亲身当一回饵又怎么样?
反正最后赢的,一定是她!
何音对他略一点头,在哄笑声里问道:“展小姐,你这书起拍价多少啊?”
她声线清冷,在满场的哄笑声里极为醒目,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现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展笠青脸色沉了下来,不爽地叫道:“何董!”
他把她当贵宾,她回头就帮展笠瑜,给他没脸?
何音没理会他,心中不觉冷笑一声。
展老太太将她捧成贵宾,还不知道背后有什么打算呢!真当她是无知少女?这事她过后再算。
“展小姐?”何音见展笠瑜没有开口,便提醒了一声。
“谢……谢谢你。”展笠瑜一时哽咽,差点说不出话来,忙深呼吸一下,开口说:“起拍价一百万。”
一本破书,开一百万?这不是抢吗?现场的宾客吐槽着。
不,这买的是书吗?是何音花一百万落展老太太的面子,她疯了不成?为了帮个女的,得罪展家?
触物伤情,同病相怜吗?
连旁边服务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劝道:“何董……”
这不是跟展家作对吗?不值得。
何音抬了抬手,既是示意工作人员:谢谢,不用多说。
也是暗示秦臻:出价。
秦臻得令,举牌道:“500万。”
“什么?!”
“疯了吧这是!”
“果然有钱使人疯狂!”
现场一片哗然,都觉得何音脑子有问题。
豪门里也有不少人家,有钱多没地方花的烦恼,但这些人家里绝对没有何音。何音不过是一个资产三四十十亿的小富豪,云霄公司刚把茂禾日化吞下,还没消化好,正是用钱的时候。她疯了吗?花五百万买本破纸?
她对经营公司、对资金流,有点概念吗?
展笠瑜也被这数字下了一跳:“何董,你……”
“展小姐。”何音微笑着提醒,“你遵照流程,问一下,没异议,这东西就是我的了。至于钱多钱少,反正都是做慈善,别说五百万,一千万我都想喊,可惜我好穷,没钱。”
没钱还花五百万买本破书……现场的宾客都服了。
展笠瑜却被她的豪气与轻松感染,忽然也笑了,点点头,扬声问:“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还有没有更高价格的?五百万三次……”
她在展老太太/祖孙铁青的脸色中,拿起小锤子敲了一下,宣布:“五百万,成交。”
最后一声说出,她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声音都轻快起来,拿着书册几步走下台,跑到何音面前说:“谢谢你,何董。”
何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露出个得体又不失温暖的笑,一边将卡交给工作人员划钱,一边摇头道:“不用客气。展小姐,我只是做慈善而已。刚刚光顾着跟我们家总裁打情骂俏,什么时候拍卖完了都不知道。”
这话到底是遮掩还是真的,没人知道。
展笠瑜虽然年纪比她大六岁,但站在面前却不敢乱说话,就像对长辈似的。她恭恭敬敬地将书册放在桌上,又说了声谢谢,才回到展家的位置。
对上这祖孙,她可就不怯场了。
扬起下巴,展笠瑜对展老太太/祖孙笑了一下。
“三姨奶,不是我说你,虽然从前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我奶奶主持,爷爷平时也只带二姨奶出去,但你也是跟在我爷爷身边的老人了,怎么展家暂时交到你手上,就干出这种事来呢?扯着展家的名头,办着慈善晚宴,却让别人出钱出物品,自己拢了钱捐出去,名声都是自己的。你这算什么功德?汪家的事,你没看到吗?老天爷一时被骗,不可能一直被骗。回头发现被骗了,可不得遭报应?”
一番话明枪暗箭,一来指出展老太太从前在展家,也就是个排在第三的,没有名分也没被带出去过,展老先生都觉得她上不得台面。二来,又一次点出展老太太这几年打着办慈善晚宴的名号,实则一毛不拔,拿别人捐的善款去做好事,希望换个慈善家名声,实在不要脸。
又偏偏,她说的,都是事实。
展老太太被气得脸色铁青,好一会儿没说话,还是展笠青站了起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拍卖会结束了!”
主持人如梦初醒,赶紧出来打圆场:“各位,慈善晚宴结束了,请少坐片刻,开始舞会。”
这一场拍卖会里,秦家来得嚣张,过程中却一直沉默,没吭一声。何音把展家得罪了,展家自己又当众争权相互给难堪,实在是吃瓜猹的盛宴,生意人的噩梦。
你说现场这个,到底是个什么局势,谁跟谁交好?谁得罪了谁?待会儿舞会正式开始,该跟谁打交道?
还有何音。
这何音到底是个什么混世魔王,光明正大地站在展笠瑜身后?按照她一惯的玄学少女、运气逆天设定,难道展家最后夺权成功的,是展笠瑜吗?
如此一来,到底该不该跟展笠青打好关系?还是跟展笠瑜?
现在就跟展笠瑜套近乎,万一将来有变数,岂不是把展笠青得罪了个透?
头疼,实在太头疼了。
借着变换场地的机会,好些人都说出去透透气,冷静冷静再回来。
展家的宴会厅很大,之所以隔成原本是个长方形,两头是圆弧状。拍卖会时为了看清楚拍卖品,才临时将大厅隔成两半,做成主持台。
现在一声令下,工作人员开始行动,没一会儿就把隔断和台子等物品拆了。大厅里瞬间灯火辉煌,露出后半部分。
墙壁之下,乐队已经就位,两侧放着香槟塔和甜点台,中央的舞池里铺着地毯。
半个小时后,补妆的、透气的,全都回来了。
主持人看看情况差不多了,便走到高脚话筒面前,清咳一声,仪式性地说了开场词。而后,高声道:“现在,舞会开始,让我们欢迎本次慈善舞会捐款最多的嘉宾——云霄公司董事长何音小姐,跳开场第一支舞!”
现场响起掌声,刚开始稀稀拉拉的,都是客套。
谁都知道,何音刚才那五百万,把展老太太/祖孙得罪惨了,现在是谁也不敢给何音喝彩站边。
可他们,也不敢跟何音作对。
一时掌声响得稀稀拉拉又不敢停下。
正在众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展笠青做了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
他站了起来,走到何音面前,风度翩翩地一欠身,伸出手道:“何董,感谢你对展家、对慈善事业的支持,我有这个荣幸成为你开场舞的舞伴吗?”
什……什么鬼!
现场的宾客被这峰回路转的转变惊呆了,一时竟是谁也没说话。
这……这是什么发展?
何音刚刚支持了展笠瑜,不是打了展老太太/祖孙的脸吗?展老太太没气死,居然还要展笠青跟她跳开场舞?到底是展家不行了,穷得只剩下个空壳子,还是何音身上有什么好赚大钱的项目,让展老太太被打了脸还凑上个笑脸?
不管怎么说,既然展老太太亮出了求和的信号,展笠青又亲自邀请跳舞,何音怎么说都该答应吧?
半个小时内,打脸两次,这不是把后路都封死了吗?学过礼仪都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惜,何音好像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和场面,更何况,展笠青身上始终有种她非常不喜欢的感觉。
现在,即便展笠青躬身站在面前,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很抱歉展少,老实说,我不会跳舞,真跟你上场,踩你七八十次还是轻的,只怕影响你翩翩的风度。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虽然是婉拒,但用的理由是不会跳舞,倒叫人能接受。
谁都知道,何音从小流落在外,才被何家找回来又被撵出去,从来没受过豪门的教育。不会跳舞是很正常的。
展笠青直起身,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就只能遗憾了。不过,开场舞不能废,不如……”
宾客们这才听出来,原来他邀舞,打了进退两层主意。
要是何音答应,他就跟何音跳开场舞。历来舞会都是主家开场,他跟何音跳了开场舞,也算是间接证明自己才是展家的主人。
这个可能,在了解何音的人看来,几率非常小。大多数人都能想到,何音不会跳舞,会婉拒他。一旦何音拒绝,展笠青便能顺理成章地跳开场,继续坐稳他主家的位置。
现在可能一已经被否决了,展笠青微微一笑,便要继续可能二。
谁知一句话没说完,何音便打断了他:“展少说得对,开场舞不能废,否则我这五百万花得就不值了。不如这样吧。”
她扭过头,微微笑着,问道:“阿臻,你带我跳?”
在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叫一个名字,秦臻没出声,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打量。只是他一直沉默,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助手,宾客们才没有多看。
此刻何音一句话将他架在火堆上烤,他似乎也怔了一下。他看着何音,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但不到三秒,便见他站了起来,欠身行礼。
“荣幸之至。”
何音笑了笑,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被他牵着走进舞池。
只有她跟秦臻知道,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她忽然有点后悔,还很害怕,不由得就手足无措起来,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反而是秦臻,镇定又从容,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握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给了乐队一个眼色。乐队得令,奏起舞曲,秦臻揽着她轻巧地脚步一动,划出一串优雅的舞步。
长长的裙裾飞扬,遮不住何音完全不知道怎么动的双脚,但揽着她的男人,却能带着她,完美地踩在每一声音符上,优雅地翩翩起舞。
一时宾客呆住了,何音也呆住了,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
秦臻的目光原本看着她的耳垂,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头,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手心怎么都是汗?”
“被吓的。”何音舔舔嘴唇,小声说:“算计你,想逼你,回头发现,好像只有我自嗨,有点糗。对不起啊,阿臻,我自作主张地想追你,结果耍了太多手段,反而惹你烦了。我以后不……”
“不。”秦臻摇头,“没有。”
何音追问:“没有什么?”
“没有烦。”秦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其实,很开心。”
他想了半个晚上,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在他面前强调“大人”这个词了。
她是想说,我思虑周全,明白后果,能够负责。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畏惧后果,不是小孩子的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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