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简直邪门了!我每次见到熙然,都觉得有些紧张。以前,在纽约,我和黎益辉处朋友的时候,压根就不是这样子的!”
桂妈噗嗤一声笑道:“我的小姐呀!这就是缘分!幸亏你没和姓黎的继续来往,要不然,你哪里有机会在熙然跟前害羞呢?”
若兮低声道:“我也觉得这是缘分!”顿了顿,朝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回过眸光,道:“桂妈,你说,熙然这人怎么样?他来我们戏班子才几天的功夫,我眼瞅着他,觉得他像是个可靠的男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毕竟年轻,眼皮子浅。所以,我想借你的法眼!”
桂妈道:“熙然的相貌身材没得挑!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一时半会儿还看不清楚!”顿了顿,朝着若兮的脸上看了看,犹犹豫豫的道:“只是……我觉得……”
若兮正等着桂妈往下说。她眼瞅着桂妈吞吞吐吐的模样,忍不住催促道:“你有话快说吧!”
桂妈低声道:“他千里迢迢的从上海来到北平,为老佛爷贺寿唱戏,并且能想方设法的讨得头彩,让老佛爷、万岁爷、李莲英都对他刮目相看。由此可见,他不是个等闲之辈。说白了,熙然是个很有心计的男人。他精于算计!”
若兮微微的点了点头,看着对面墙跟前的那张精致八仙桌。八仙桌中央端放着一只刻卍字花纹的黄铜香炉。里面燃着沉香屑。那淡蓝色的烟雾正袅袅升腾着。
她说道:“我也这么觉得!熙然这人的心太高了!”顿了顿,幽幽的道:“但凡有本事的男人都这样吧!只要身上有能耐,就要使出来!他身为梨园子弟,能瞅准机会,在老佛爷跟前抖机灵,让自己显身扬名北平……这胆识可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桂妈打趣道:“瞧!你这么的欣赏他,我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还没听见你对哪个男人如此褒奖过!今儿,我总算见识了!”
若兮的脸上又泛起一阵微微的红晕。她急忙端起白瓷杯,抿着咖啡。咖啡的热气氤氲,遮掩了她的那张素雅秀丽的俊俏脸。
桂妈笑道:“依照我的主意,你不妨先和他聊聊天儿。你是个有主意的,见多识广,肯定能把他心里的想法引出来的!”
若兮把白瓷咖啡杯放在小茶几上,叮嘱道:“这事儿别告诉老爷和太太!”
桂妈早已料到若兮会这么说。她接口道:“我哪里敢多嘴呢?”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我眼瞅着,老爷和太太都对他很赏识!只是……”
若兮已经猜到了桂妈话音里的意思,脸色微微的变了变,把先前含在嘴角的微笑收敛了起来,抬高声音反问道:“只是什么?”
桂妈一直观察着若兮的脸色,干脆不往下说了。她心知肚明,若兮已经听出了她话音里的意思。她刚才想说,只是……熙然是个伶人。他即便红透大江南北,可毕竟也只是个做戏的伶人。依照倪月虹和金如意的意思,若兮应该嫁到商贾或官宦之家,做养尊处优的少奶奶!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徒弟们的说笑声。
若兮知道,熙然已经给学徒们指导完身段。她朝着桂妈看了一眼。桂妈急忙起身,来至书房外面,站在游廊里,朝熙然招了招手。
熙然满面含笑的走了过来。自从他在慈禧老佛爷跟前讨得头彩,每天都乐呵呵的。他走到书房门口,问道:“桂妈有事情吗?”
桂妈笑道:“小姐有事情找你呢。”说着,便朝那面玻璃窗看了一眼。
若兮急忙把头缩了回去。她站起身,款步来至书房门口,一只手搭在红漆廊柱上,一只手插着腰,脸色冷若冰霜,道:“熙然,学徒们可都老实听话?我岂不知道他们的脾气,一个个猴儿崽子似的,趁着师父不在,偷奸耍滑。你可得把他们看紧了!”
熙然已经走到了若兮的跟前。他满面含笑,打量着她的那副穆桂英似的姿态,道:“小姐请放心,我会对他们严加管教的!他们在我跟前,都不敢玩心眼,都老实着呢!”
若兮佯装威严的脸上显出一丝羞赧。刚才,她不过是故意虚张声势,故意很大声的说话,目的是让那些尚未走远的学徒们听见。要是没有这个借口,她干嘛要专门请熙然过来呢?岂不是透着古怪?这会儿,她眼瞅着熙然的那双澄澈如洗的眼睛,心里早已变得软酥酥的。她的脸上自然而然的堆着笑,笑的很自然,不显得矫揉造作。可是,她扶着红漆廊柱的那只手却微微的颤抖。
她一见到他,心里就会有些紧张。可是,她压根不能流露出心里的那份儿紧张,免得让他笑话。
熙然刚来的时候,见到洋装打扮的若兮,简直觉得很稀奇。
若兮生的文静婉约,烫着一头新潮的卷发,头顶的卷发左右均分,留出中央的一道青色头皮痕。她偏偏又把脑后的卷发归总成巧髻,用一只银白色的、镶嵌着细颗粒珍珠的网兜包裹。
她在国外生活的久了,习惯穿洋装。宝石蓝的法兰绒呢子短款大衣,小翻领上沾着一层雪白的银狐毛。腿上穿着清爽利索的黑色马裤。脚上一双暗褐色的系带牛皮短靴子。
熙然自小在上海滩长大,早已见惯了年轻时髦女人的洋气。可他总觉得,在这凤舞九天戏班子里,在传统的长袍马褂中间,闺阁味道十足的若兮身穿一身洋装,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几日里,他听学徒们说起过若兮的经历,知道她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不由得对她肃然起敬。他没念过正式的学堂,对念书人心怀敬畏。
这会儿,他迎着她盈盈如水的眸光,笑问道:“小姐,还有别的事情吗?”
若兮没吭声,故意侧昂着头,抱着胳膊,眼睛瞟着漫天的落雪,半晌没吭声。熙然瞧着她的那副俏皮模样,猜到了她心里的意思。她肯定准备借着落雪说事儿。
桂妈早就躲走了。那些说笑着的徒弟们也都不见身影了。
四合院里,红柱游廊曲折,院子中央栽种着一颗腊梅花。曲折迂回的枝头缀满无数朵柔媚莹润的花。落雪凄迷,纷纷扬扬的落下,那些粉红色的花朵微曳,仿佛正和落雪嬉戏。
若兮笑道:“我想起小时候,和表兄弟们在雪中玩耍。那时光,简直醉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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