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第三日,宁王入宫请安。
旁人窃笑,无依无靠弃妃之子,去请谁的安。
兰妃娘娘似有所感,准了纳兰文轩的假,由着他四处玩去,又早早地支开了宫女,在殿内留了个清净。
大约过了有半刻钟,兰妃点的竹雪香刚好燃道最清冷的时候,纳兰倦夜果然来了。
兰妃同他对视了片刻,开口打破了宁静:“本宫以为,九皇子大约回去冷宫祭拜生母。”
纳兰倦夜撩起长袍,跪下。
兰妃倒是吓了一跳,从座椅上站起来,伸出水葱似的手便要将她扶起来:“九皇子,本宫可受不得你这般的大礼。”
纳兰倦夜将吊坠捧在手里:“娘娘,夜近日知晓了一些事情。”
兰妃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便收了回去,转过身背对着他,语调仍像往常一样清冷的要将人冻成冰碴子:“那么,你确实该跪一跪我的。”
纳兰倦夜应了一声是,将吊坠收回去,仔仔细细地放好。就算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对兰妃娘娘也是存着敬意的,当初他还是“弃妃之子”,是兰妃娘娘找来的稳婆,猫嫌狗不待见地长到自己会走路说话了。又是兰妃提了一嘴,他才被从冷宫里面被放出来,才不至于活活被饿死。在他印象中,兰妃似乎从来没有正眼敲过他,可是同样她也没有正眼瞧过旁的人,不冷不淡,反而是一视同仁的。
兰妃站了一会儿,便又回去坐下了:“的确,你不是那弃妃的孩子。”她平平淡淡地抿了一口茶,也并不叫他起来:“那弃妃的父亲,跟着纳兰佘发动兵变害死陛下,借他女儿的名头,为陛下留下一点骨血,也是应当应分。”
兰妃又道:“当初你便被我藏在寝宫下面的地窖里,如今被我填了,你看不到了。想来你也是个怕死的,暗无天日的地方,每日一口米糊吊着命,居然一声都不哭,我还当冒死留下来了个哑巴。”兰妃难得地笑笑,盯着杯盏里的茶水:“那弃妃我一直好水好料地养着,等她生产时,你竟比她刚产的婴孩大不了多少,我便将你换了过去,好歹按一个名头。谁知那弃妃虽在冷宫里被折腾地疯了,抱住你地那一刻竟要往地上摔,说不是她的孩子。”
兰妃忽然抬起头,直视着跪在地上的纳兰倦夜:“我本想,将她的孩子送走,留她照顾你,也算是个依托。她那么一叫,旁人只当她是犯了疯病,却实实惊出了我一身冷汗。我当时只想着,留下她,迟早会东窗事发,干脆将那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借着害那弃妃难产而死为名头打死了,包括一直跟着我的嬷嬷。”兰妃伸出自己的右手,莹白无暇:“你看得见血吗?在这上面,那个本该是九皇子的孩子,就是死在这只手下面的。我就抱着他,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没了声息。”
兰妃常年平静的面容忽然有了一丝激动,最后脱力地说道:“我与宣容皇后,本来是你争我夺,不死不休地,就因为她死前冲着我跪了一跪,我就要替她保下她的儿子。”她疲倦地笑了一笑:“纳兰倦夜,我这一生的杀孽,全部都犯在你身上了......”
纳兰倦夜深深叩首:“谢娘娘活命之恩。”
兰妃依旧没有让他起来,接着往下说:“可是我低估了纳兰佘的猜忌。他竟因为所有人死了个干净猜忌你的身世,我只好让人,将你从头到脚没一寸都擦了白矾,只等他滴血验亲之际,血珠从你身上滚落,无论是取哪里的血都会粘上白矾,呈现合血之状,堪堪打消了他的疑虑。白矾涂到身上什么滋味我不知道,大约也不好受的。”兰妃堪堪一笑:“反正你也不记得了,不可心生怨恨。”
“岂敢!”纳兰倦夜慌忙道,本来与母亲交恶的女人,居然为了一句托付,费尽心思保住他,他怕是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了,又怎么会心生怨恨。
兰妃点点头:“不过打那以后我反应过来,必然不能太亲近于你的,我是先帝遗妃,亲近于你,他定然还是要心生疑窦。等你自己知道怎么活了,我便将吊坠还给你,由着你自生自灭去了。”她虽然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纳兰倦夜若真的遭了了死难,她想来还是要豁出命去救的,毕竟也是先帝的遗脉。
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会子,兰妃忽然松了一口气:“起来吧,跪了这许久,也算替你那母亲还了我的人情,我心里也舒坦了。”后来又说:“我那老姐姐,大约不会喜欢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读了便让人心生颓败的。不过由不得她了,谁让她匆匆赴死,连名字都来不及给你取一个呢?就让她恶心着吧,我好歹也心里痛快些。”
纳兰倦夜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母亲岂敢嫌弃,留给我的信里特地交代了,要将兰妃娘娘视为生母侍奉的。”
兰绪忽然笑了,发自内心地笑:“她想的倒是美,还要让我替他养个儿子。”末了又说:“你想侍奉,便侍奉着罢。”她同宣容皇后那些争来斗去的手段,竟然在宣容皇后死的那一瞬就悄无声息地泯了,如今想起来,竟然像是赌气斗嘴的一对老姐妹。
又说了一会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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