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京城最美的季节,春风和暖, 百花盛开, 空气中似浮着花香, 就连佛家净地地藏庵, 也在肃穆静谧中多了些鲜艳的色彩和清脆悦耳的鸟鸣。
似锦扶着郑夫人下了马车,在丫鬟婆子簇拥下进了地藏庵,由地藏庵的接引姑子引着穿过人流,直接沿着西边的青石小道去了一个僻静院落。
一个青衣蓝裙的婆子正在院门口守着,见郑夫人和似锦过来,忙上前行礼:“郑夫人, 周大姑娘, 我们夫人在里面候着两位。”
郑夫人含笑携了似锦的手, 一起进了院子。
小小的四合院, 庭院里种着几竿青竹,院墙上爬满常春藤和刺玫, 院子西南角还有一个爬满木香的亭子, 一个身穿青色褙子, 系了条月白百褶裙的夫人正端坐在亭子里, 见郑夫人和似锦进来, 含笑起身相迎——三十左右年纪,面如满月, 身材微丰, 很是和气, 不是秦夫人又是谁?
似锦吃惊地看了郑夫人一眼。
郑夫人微微一笑, 道:“似锦,婉茹是我闺中好友,只是后来她家老爷官运亨通,我家老爷原地踏步,我就高攀不上她了。”
似锦明白了,原来秦夫人和姑母认识啊,怪不得前世她和倩兮没什么来往,可是倩兮这个继婆婆每次见她,都和气得不得了。
她不禁笑了,上前屈膝行礼:“给夫人请安。”
秦夫人从亭子里走下来,先扶起了似锦,温声道:“乖孩子。”
然后才抬手在郑夫人肩膀上敲了一下:“周桐月,你别惺惺作态,谁不知你夫家豪富,日子惬意。”
郑夫人仰首笑了起来,精致的脸在阳光下格外俏丽:“我从来都是能把日子过好过舒坦就行,不管其他的。”
秦夫人与郑夫人进了亭子,在杨木圆桌边坐定。
似锦谦让了一下,也在郑夫人左手边坐了下来。
秦夫人和郑夫人聊了几句近况,便和郑夫人说道:“对了,桐月,有一件事我得向令侄女道歉。”
郑夫人隐约知道一点,道:“说什么令侄女,客气什么,我没女儿,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你直接叫她似锦。”
这时候婆子送上茶点。
茶是上好的龙井茶,点心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杭香斋的招牌点心龙井茶香饼和桂花糕。
待婆子退下,秦夫人请郑夫人和似锦尝尝茶点,然后才和秦夫人说道:“你知道,我在家里是做不得主的,就是个傀儡一般的存在,需要我去应酬了,就让我出去应酬一下,平常家里大事老爷做主,小事自有长子长媳管着。”
她看了似锦一眼,眼中满是愧疚:“起初是老爷让我去你们周府求亲,为二公子求娶似锦,我想着咱们的情谊,欢欢喜喜去周府相看了。”
似锦想起当时在惠畅堂里见到秦夫人,她握着自己的手,夸自己“真是个好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却原来是因为与姑母的好友关系。
秦夫人脸上现出伤感之色:“只是后来没过几日,我们二公子又非要求娶周府的二姑娘,老爷也没法子,逼着我再跑一趟——我哪里还有脸去?到底是我们大奶奶出面,托了韩夫人去周府探问周二姑娘......后来秦羽与周二姑娘订婚,也都是我们大奶奶主持的,我都没管,也没脸管。”
似锦静静听着。
她此时才知道内情。
秦夫人说着说着眼泪滴了下来,用帕子拭了拭,道:“咱们庶女出身的,桐月你我说起来还是嫁的好的,也不过是与人做续弦,你还好,郑轶是你亲手带大的,对你很孝顺;我在秦府......”
想起秦府的烦心事,她说不下去了,泪水一滴滴往下落。
郑夫人也有些伤感,握住秦夫人的手,道:“当年咱们俩怎么说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定要越过越好,何必哭哭啼啼?我倒是瞧着你这静修院子不错,清静得很。”
秦夫人也只是见了多年未见的闺中好友,有感而发,当下收起眼泪,拭去泪痕,道:“我喜欢清静,这里倒是清静。”
这时候丫鬟送了水、香胰子和面巾等物过来,要服侍秦夫人重新洗脸梳妆。
似锦是晚辈,自然而然地卷了衣袖,服侍秦夫人净面整妆。
待一切齐备,秦夫人起身,郑重地向似锦道歉:“似锦,上次那件事,我得和你说声对不住。”
似锦忙上前扶住秦夫人,不肯让她真的屈膝,笑盈盈道:“夫人,这是我和秦羽没缘分,勉强撮合了,也会成为怨偶,这件事您以后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秦羽前世就是倩兮的丈夫,后来官场春风得意,人长得也算英俊,为人还算不错,也算是个如意郎君,可是抢自己姐妹丈夫这件事,对似锦来说,她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想起来有点恶心。
因此这件亲事,就算秦羽不拒绝,她也会想办法拒绝的。
秦夫人见似锦眼神清澈真挚,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心里总算是松快了些,看向似锦的眼神,也更加喜欢了。
郑夫人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有心转移话题,笑着问秦夫人:“地藏庵有哪些值得游览之处?”
秦夫人会意,道:“一个姑子庵,哪里有什么值得游览的,不过既然来了,去菩萨前拜一拜,烧烧香倒是应景之事。”
郑夫人便道:“既如此,让你的人带了似锦去菩萨前拜一拜吧,我们姑侄俩难得出来一趟。”
似锦知道郑夫人有话要和秦夫人说,当下带了素心,随着侍候秦夫人的婆子一起出去了。
待似锦离开了,郑夫人这才问秦夫人:“你侄子进京参加会试,如今怎样了?”
秦夫人是庶出,她的同母哥哥乔文澜考中了进士,如今在黔州做知州,乔文澜的长子乔夙这次进京参加会试,如今正住在秦夫人的陪嫁宅子里。
提到自己的侄子,秦夫人不禁微笑起来:“乔夙这孩子,一向不爱说话,不说考得好,也不说考得不好,我也弄不清楚。”
郑夫人也笑:“杏榜到四月十五才放榜呢,咱们就安心等着吧!”
又道:“乔夙的亲事,你哥说了让你做主?”
秦夫人握住郑夫人的手,亲切地说道:“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若是不能做主,我不会和你提这件事。”
乔文澜是她的同胞兄长,她自然能做侄子的主。
郑夫人这才放下心来,道:“等一会儿让他们见一见再说,我哥也是这个意思。”
似锦从第一重佛殿开始,一直拜到了最后一重,捐出去不少香火银子,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向秦夫人静修的院子走去。
这会儿木香亭里除了秦夫人和郑夫人,又多了一个人,那人原背对着似锦立着,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原来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容长脸,高鼻子,生得不算为英俊,可是看起来却很顺眼。
秦夫人笑着道:“乔夙,这是你周姑母的侄女周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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