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胤正在把一卷文章放在一边,听到周似锦给他请安,便抬头看了过去。
见周似锦身上衣服寒素单薄,他手上动作一顿:“似锦,怎么穿这么单薄?”
周似锦也不说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扫了一圈,然后对着周胤眨了眨眼睛。
周胤不禁失笑,吩咐在书房侍候的小厮:“你们都下去吧!”
待书房里只剩下自己父女俩了,周胤这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道:“过来坐吧!”
周似锦在书案右端的榉木圈椅上坐了下来,双手乖巧地放在书案上,思索了一下,这才道:“爹爹,忠顺伯夫人来了,我去见她了。”
她说着话,眼睛看着周胤,思索着如何让周胤更讨厌忠顺伯蒋长青和忠顺伯夫人大王氏。
周胤何等聪明,一听便明白了——这傻孩子是怕忠顺伯夫人瞧不惯找茬。
他端起素瓷茶壶,倒了一盏茶,把茶盏送到了周似锦面前:“似锦,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周似锦端起茶盏尝了一口,茶液呈浅碧色,初入口时有些微苦,回味却甚甘甜,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花香,正是极名贵的闽州贡茶,便道:“爹爹,这茶真好喝,是闽州贡茶吧?”
周胤微笑:“你若是喜欢喝,爹爹给你一罐。”
他说着话,观察着周似锦,他下意识觉得周似锦瞧着光风霁月,活泼纯真,其实还是有些敏感的,和他年少时一样......
周似锦声音清脆答了声“是”。
接着她就垂下眼帘,白嫩的手指交缠着,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低低道:“爹爹,你悄悄给我,不要让人送去......”
周胤眉毛挑了起来:“爹爹送女儿茶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周似锦抬头看他,眼中有些惧怕:“爹爹,忠顺伯夫人还在内院,我怕......”
周胤胸臆内怒火升腾——这忠顺伯夫人管闲事还管到他周胤家里了,居然如此欺侮他的女儿!
他一向深沉,饶是发怒了,瞧着也依旧是春风拂面,含笑看向周似锦,柔声道:“似锦,有些人,明明活得很失败,却不肯承认,还把自己的不快发泄在更弱小的人身上,我一向看不起这样的人。”
周似锦眼睛圆溜溜看着周胤,鼻子有些酸涩。
前世她总是怨气满怀,觉得爹爹偏心嫡母所出的周倩兮、周盼兮和周韶,每次和爹爹说话,虽然说要装得孝顺乖巧,可是最后的走向总是阴阳怪气,爹爹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剖白内心。
见女儿听得认真,周胤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继续道:“你只要记住,你是爹爹的女儿。”
周胤微微一笑,加重了语气:“亲生的女儿。”
他这个长女,绝对是亲生的,长得和他年少时一模一样,就连认真听人说话时眼睛睁得圆溜溜都像他,怎能让他不疼爱?
人对自己后代的感情,真的复杂得很,血脉的牵连是深入骨髓的,任凭什么也隔断不开。
周似锦听懂了周胤话中之意,却要再加一把火,让爹爹更讨厌忠顺伯那两口子一些,最好见都不愿意见这两口子,更不用提像前世一样举荐忠顺伯蒋长青去西北赈灾了。
她抬眼看向周胤,然后双手捧着茶盏,垂下眼帘,轻轻道:“爹爹,忠顺伯可是伯爵,忠顺伯夫人是伯爵夫人,我怎么敢得罪她......”
周胤柔声道:“不要管别人的看法,你是我的女儿,爹爹会护着你的。”
他周胤的女儿,难道还要看忠顺伯夫人的脸色?
见周似锦大眼睛满是懵懂看着他,周胤不禁微笑,道:“你平时乖一些,别惹你母亲生气。”
言下之意是周似锦只要不惹嫡母周夫人生气就行,不用理会忠顺伯夫人。
周似锦的目的就是让周胤厌恶忠顺伯和忠顺伯夫人,现在还是个开始,过犹不及,因此笑盈盈点了点头:“谢谢爹爹,我知道了。”
她拿过自己带来的包袱,解开后把亲手做的护膝递了过去:“爹爹,母亲让我给你做的护膝,让您骑马时用。”
周胤接过护膝,细细翻看。
这对护膝周似锦整整做了十几日,玄狐里子,宝蓝缎面,针脚细密,十分精致暖和。
周胤心里暖洋洋的,看向周似锦的眼神越发慈爱起来,声音也越发温和了:“似锦,这护膝爹爹很喜欢。”
周似锦心里蓦地涌起一股暖流,有些温暖,有些陌生,又有些尴尬,她低下头,嘟囔道:“爹爹,你喜欢的话,过完年我再给你做一对。”
周胤见闺女耳朵都红了,知道她不好意思,便转移了话题:“威远侯的二公子孙浴泉今日拿了几卷文章过来,请我评讲。勋贵子弟大多不学无术,他还算不错,喜爱读书,预备科举入仕。”
他虽然年轻,毕竟是做父亲的,知道孙浴泉那个长相,是很容易让小姑娘产生好感的,因此他说着话,眼睛看着周似锦的反应。
周似锦十指交缠,面无表情道:“爹爹,他长得女里女气的,我不喜欢。我喜欢阳刚粗犷的男子,就像长坂坡的张飞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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