疱宗主知道这次无人能够救下自己。
闭上眼睛以前,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年幼时偏爱自己的祖母,与他分别时垂泪的双亲,年少时的宏远志向,成为神极门宗主时的意气风发,还有那个脑子不太好还不省心的徒弟……
一切都是过往云烟,可记忆又如此清晰。
“师父,师父……”
远方传来徒弟的呼唤,疱宗主有些不耐烦地想,这个蠢徒弟真是麻烦,他都快死了也不让他清静。
可是想着他哭得这么伤心,疱宗主还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嗯?!
疱宗主眨了眨眼,默默闭上眼睛,一定是他死前的迷梦,他怎么会看到望舒阁的人?
他这一生风光无限,自从遇到望舒阁以后,就变得不幸起来。
若时光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时嚣张,招惹上这个不幸的宗门。
“玖茴道友,师父怎么睁开眼又闭上了?”
垣涡忧心忡忡,下意识向玖茴求助。
“嗯?”
玖茴搭了一下疱宗主的脉搏,笃定道:“放心吧,人已经没事,可能是吐了太多血,身体有点虚。”
与疱宗主相比,步庭实在太经得起折腾了,吐那么多血还能跑去小城。
你才虚!
听到这么气人的话,疱宗主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他的迷梦,他是真的活下来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满屋子的人,最后落在玖茴身上,她怎么会在这里?
“疱宗主,你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玖茴见疱宗主眼神呆滞,“疱宗主?”
“玖茴小友?”
疱宗主慢慢回神:“你为何在此?”
“晚辈外出游历,听闻前辈你身体不适,就过来探望您。”
玖茴往后退了两步,把床沿的空间让给神极门众人:“见到你转危为安,晚辈就放心了。”
“我是怎么一回事?”
疱宗主不是傻子,昨日自己还只是小小的不适,连长寿宫的掌派大弟子都看不出什么问题,今天他就命悬一线,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意外。
“宗主,你中了魔毒。”
大长老见疱宗主清醒过来,心有余悸道:“幸而垣涡带回来的这位姑娘,及时用灵力帮你逼出了体内的毒气。”
大长老十分自责,他们几位长老竟然还不如一位小姑娘厉害,连宗主中了魔毒都没发现。
等大长老把事情经过跟疱宗主讲完,疱宗主已经能从床上坐起身。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站在人群后面的玖茴,想到自己方才还在抱怨望舒阁,他就觉得自己良心隐隐作疼。
在他嫌弃抱怨望舒阁时,玖茴却救了他的性命,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玖茴小友……”
疱宗主面色几经变幻,要起身向玖茴道谢,被玖茴与垣涡齐声劝住。
“疱宗主。”
在玖茴的示意下,祉猷用灵力把疱宗主摁回了床上。
“身体要紧。”
玖茴见神极门众人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只好又走回了床边:“并非贵宗门的长老未能及时发现宗主体内的毒,而是这种魔毒十分罕见,而且极其擅长隐藏。
它会在人体内蛰伏七日,然后突然爆发,一个时辰内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并找到它蛰伏的准确位置,由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用纯灵之气把它逼出体外,就算大罗金仙也难救。”
纯灵之气,只有未沾染过情爱的年轻修士才有。
修为在元婴境之上,又还年轻的修士,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个。
“我想起来,古籍中确实有这种解魔毒之法。”
一位长老感激地望向玖茴:“多谢道友的救命之恩,不知道友是哪位道君的高徒,不仅修为高深,还有如此见识?”
“前辈谬赞了。”
玖茴微笑:“晚辈玖茴,乃望舒阁宗主的亲传弟子。”
望……舒……阁?
这三个字很快唤醒诸位长老的记忆,去年宗主参加完银籍的合体境大典回来后,提到望舒阁就诸多鄙视之言,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甚至还会造几句口业。
想到宗主在宗门里骂了人家整整一年,人家却在危难之时救了宗主的性命,诸位长老都有些脸红。
疱宗主经受着身体与良心的双重折磨,只要多看玖茴一眼,他的良心就多痛一次。
“原来是玉阁主的高徒。”
大长老朝玖茴一揖:“道友大恩,我们神极门铭记于心,日后但凡姑娘有吩咐,我等定义不容辞。”
“前辈言重,晚辈只是碰巧知道解毒之法。”
玖茴笑容淡去,换上焦虑之色:“魔族对我们修真界虎视眈眈,恶毒的手段层出不穷。
现下当务之急,应该把此事上报给十大宗门,晚辈担心魔族故技重施,给其他人下毒。”
“道友说得有理。”
大长老连连点头:“老朽这就给十大宗门传讯。”
“疱宗主魔毒刚清,精力不济,晚辈不便打扰,先告辞。”
玖茴瞥了眼地上那个被腐蚀出来的洞:“不过疱宗主应该好好回忆一下,近来接触了哪些人,不要再遭毒手。”
“多谢小友提醒。”
疱宗主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但没有就这么让玖茴离开:“两位小友远道而来,我们神极门作为东道主,怎能不扫榻相迎?不如两位暂住在我们宗门,让我们好生招待一番?”
“宗主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三位表兄妹住在客栈里,他们都是没有修行资质的普通人,又生来胆小,我怕他们住进修真门派会不习惯。”
“我们就住在松城的客栈里,垣涡道友来过客栈,他知道我们的住处。”
玖茴拱手向疱宗主行礼:“各大宗门同气连枝,这种小事请宗主不必放在心上。”
见玖茴与祉猷坚持要走,疱宗主没有强留,让垣涡送两人出门。
“玖茴道友,祉猷道友。”
送两人出了神极门,垣涡向两人一揖到底:“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道友不计前嫌,在下却不能心安理得,请受我一拜。”
说完,他掀起衣袍向玖茴磕了一个响头。
“够了啊。”
玖茴只让他磕了一下,就伸手拦住了他:“按我们老家的规矩,你再磕我就要给你红封了,赶紧起来。”
垣涡再次作揖:“待师父好转,在下再陪你们游玩松城。”
“行,反正我们会在松城停留两日。”
玖茴跳上飞剑:“你回去陪着疱宗主吧,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望着玖茴与祉猷离去的背影,垣涡绷紧的后背一点点放松下来。
幸好今日有玖茴出手相助,不然……
玖茴与祉猷刚回到客栈不到半个时辰,神极门送的谢礼就到了。
身为修真界新贵,神极门颇有家底。
白砚把神极门弟子们送出客栈,回来看着堆满整个屋子的谢礼,艰难地挤进屋子,把堆在门口的礼盒全部收起来,才勉强能关上门:“少主,你在神极门做了什么,他们竟然送来这么多东西?”
“救了神极门宗主的命。”
玖茴惦着脚,拽住一把椅子:“你们把东西清理一下,分门别类地放好。”
“连礼单都没有。”
余漓弯着腰整理礼盒:“我猜他们把东西从宝库里取出来后,就直接送到了少主你这里。”
没有礼单,就代表对方送得急,还不想少主回礼。
各色宝石、法器、灵石、灵木草药,看来对方送礼的心意很真诚。
“宗主的命还挺值钱。”
余漓把宝石全部倒在一起:“少主,如果你多救几个宗主,能不能成为整个修真界最有钱的人?”
“想什么呢?”
玖茴顺手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支漂亮的珠钗,她拿着珠钗在余漓鬓边比了比,把钗插在了余漓发髻上:“今日若不是我多事走这一趟,我们妖族就要背个大黑锅了。”
“怎么回事?”
正在拆盒子的孔苍南朝玖茴皱起了眉头。
“神极门宗主中的是赤泉血毒,赤泉差一点就三拜圆月飞升成妖仙,他的毒有多厉害,你们应该能猜到。”
玖茴平日总是一脸笑,当她冷下脸时,便让旁人觉得她矜贵不可冒犯。
“别人不知道赤泉的毒有多厉害,但能查出这是妖毒。”
白砚立刻明白过来:“有人想杀了神极门宗主,栽赃嫁祸给我们妖族?”
“对。”
玖茴点头。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余漓面上露出焦急。
“别担心,有我在,这些都是小问题。”
玖茴又拆了一个礼盒,里面是个粉色琉璃花瓶:“趁着给疱宗主逼出赤泉血毒的机会,我把妖气掩盖了,顺便让神极门发现了真相。”
“什么真相?”
三妖齐声问。
“魔族给疱宗主下毒的真相。”
玖茴轻哼一声:“我这人向来热心又善良,所以又提醒了一下神极门,让他们把消息传到十大宗门,免得其他宗主也被魔族下毒。”
“这会儿……”
玖茴看了眼天色,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十大宗门应该全都接到魔族给神极门宗主下毒的消息了吧。”
九天宗。
“你说谁给神极门宗主下毒?”
步庭披散着长发,靠坐在八角亭下给池中的鱼儿喂食,听完南砜的上报,他侧首深深看了南砜许久:“魔族?”
“是。”
南砜道:“秋华仙尊对此事十分不满,下令各大宗门,全力围剿魔族。”
步庭捂着嘴角猛地咳起来,无数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掉落入池,朵朵红色血花在池中绽开。
“师父。”
南砜从纳戒中取出一件大氅披在步庭身上:“冬日寒凉,我扶您到殿内休息。”
“扶光仙君不愿放过我,与天气又有何干?”
步庭语气淡淡:“神极门宗主如何了?”
“幸而及时救治,并无性命之忧。”
南砜语气里有些许的庆幸,疱宗主虽然为人高调虚荣,但罪不至死,能安然无虞就再好不过。
步庭低头看着掌心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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