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孤城
城头上的马文升战战兢兢地两手扶着垛口,向城外偷偷探出半个脑袋迅速一瞥,心里担心着城下的反贼们会不会突然给自己来个万箭齐发,马上又缩了回去。躲在垛口后面等了一会,没听到箭雨的破空声,头顶上既没有飞蝗如雨,更没有羽箭笃笃钉在墙上的声音,胆子略壮了些,复又探出头来定睛细瞧。
这一看,不禁魂飞天外:贼人的步队(谷白桦的刚锋营)也有少半过了河,一踏上河岸,双路纵队便以步队为单位,在四个马队小阵后面的空挡里汇拢成一个又一个扎扎实实的实心方阵。一员敌将(谷白桦)策马上前,与马阵前的敌将并辔而立,两个贼人轻声谈论着什么,不时抬头向城头望来,还用马刀长枪指指点点着;五六十艘小船拱卫在浮桥两侧,船上的贼人们面目狰狞,挥舞着兵器对着城上鼓噪呐喊;青龙涧对岸,是贼人渡河的集结地,一队队贼人在各自头目的呼喝声中乱哄哄地整队;再远处,是川流不息的贼人大队,不停的从山弯谷底一个又一个的转出来,加入集结场,准备过河。
马文升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一切,用力扣着垛口的指关节已经发白才勉强抑制住身体颤抖得别太明显,心中完全乱了方寸,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对策、下达什么命令,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贼人们有条不紊地一队队开过来。
马文升再次把目光收回到城下,只见贼人的步队结成了六个实心方阵后,拿枪的贼将对举刀的说了句什么,后者将马刀向空一指,口里一声呼啸,一骑当先,向南面小跑起来,一个接一个,四个骑阵尾随而去,马蹄扬起一大团烟尘,滚滚向前。
“杀!”
一阵大喝,把马文升吓得浑身一震。只见拿枪的贼将将骑枪一摆,贼兵们齐齐发出一声大喝,随即迈步,衣甲铿锵地逼将过来,前进到刚才骑兵的位置,四前两后围了个半圆,把西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马大人!马大人!快想对策啊!”不知什么时候潘定已经走到身旁,焦急的呼声把马文升从恍惚中惊醒。
“城门都关好了没有?”马文升没搭理潘定,急赤白脸地嘶声问兵卒们。
“回大人,四门都落了闩啦。”气喘吁吁跑回来复命的兵卒们七嘴八舌地应道,时不时踮起脚偷眼向城外张望一下,脸色苍白如纸。
“狗材!堵上啊,都用大石头堵上,都给我堵死!快点,快快快!”
“把死丘八们都给本府叫上来,能喘气的都来!给我上城墙守住!磨蹭不来的就是通贼,格杀勿论!”
“派人去新安求援!去府城求援,狗杀材你们磨蹭什么,快去啊!”
马文升想一出儿是一出儿地叫嚷着,墙上的众人乱作一团。过了片刻,有人醒过味儿来:“大人,城门刚刚都落闩了啊!要不,您给个命令,开一下,报信的出去就关上?”
“混蛋!不许开门!都给我堵死!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从城南缒出去送信!”
“大人,送信得骑马啊!两条腿跑几百里,不中哩。”
“蠢材,那就骑马啊!”
“大人,人能从墙上缒下去,马不行啊!还是得开门……”
“狗杀材你给我闭嘴!不许开门!被贼人冲进来怎么办?那么多骑兵,你那两只狗眼是瞎窟窿吗!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从百姓那里征、从贼人那里抢,啊,对啊,贼人不是有马么?杀敌报国,不是你们分内之事吗!快去快去,再磨蹭杀你狗头!事成回来,本府重重有赏!”
被马文升手指的几个倒霉鬼畏畏缩缩一步三回头地向南墙走去。
“马大人。”李斌被杀后,弘农卫指挥使的职位一直空着,闻讯匆匆赶来的是指挥佥事王简,“卑职已集结了所有兄弟,请马大人吩咐。”
“你等个屁吩咐,都他妈上来啊!贼人冲上来就迎头痛击!”马文升急道,继而又想起了什么,扔下王简,冲那几个倒霉鬼的背影喊道,“等等!本府要亲眼看着你们下去!谁也别想临阵脱逃!”一提官袍下摆,匆匆追了过去。
墙上的潘、荆、王几位文武对视一眼,叹口气,摇摇头。大家已经隐隐感觉到,摊上这么一位老大,陕州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谷白松分出百骑径直冲到东门,按照罗军师的命令去占领他们并不知道是否会有的渡口,阻断黄河交通,同时在步队开过来之前临时负责堵住东门,自己则率领余下的马队沿着青龙涧的河道一路向南驱驰,远远地掠过村落后再回头向北兜过来。
刚才在城下,谷白桦嘱咐了谷白松几句,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杀人。谷白桦绝不是滥发爱心的大善人,他的世界观很简单:你对我好,我就要对你更好。但他压根就没有过哪怕一丝一毫解救劳苦大众什么的伟大情怀,既然踏上了做贼这条不归路,横死荒野是迟早的事,所以杀人放火等都没什么顾忌,然而他的心里有一条红线:做人做事要像个爷们儿——欺负老幼女人的算哪门子汉子!
不过,这些与他嘱咐谷白松莫平白杀人没有任何关系。到了城下,望着巍峨的陕州城墙,他突然想到,发动攻击时,抬云梯、推撞车、刨墙洞等都是辅兵的活,无甲辅兵在城头防守火力的攻击下势必会付出巨大伤亡。国清林的辅兵队,虽然性质上本来就是炮灰团,但在一起这么久,差不多已经可以算半个自己人了——送命的勾当,为什么不要城外那些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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