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城市的空气一如继往的阴冷。铅色的云块大团大团地堆在空中,如初寡妇人那一段段欲说还休的心事,晦暗得躁郁。光秃了一秋又一冬的树木铁青了脸,以令人费解的姿势张望天空,貌似在诉说,又像是在期待。觅食归来的鸟没精打采地盘旋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嘀啾啾,似乎在埋怨行色匆促的路人,舍不得停下脚步欣赏它们优雅的飞翔,亦或是赏赐一顿聊以裹腹的晚餐。
风很凉,却不再有寒冬腊月的凌厉与癫狂,只略有寒意。
沈安馨拖着行李箱出了机场,直奔出租车等候站。不过才一周的时间,她已开始想念这个城市,想念这里不那么美丽的风景,想念这里总被调侃的空气,还有那逛不厌的老旧胡同。当然,她更想念这里的人,尤其是永远处乱不惊的苏默颜。
七年前的那个秋天,下着蒙蒙细雨,气温低得压抑。一个身穿紫衣的女人敲开门,婷婷静立。她拭去下巴上的水滴,说,我叫苏默颜,是你的合租伙伴,请多关照。沈安馨很不乐意:这女人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看起来过于娇弱了。苏默颜又说:我单身,不喜欢热闹,厨艺尚可,以后我每天煮饭给你吃,如何?说完,她浅浅一笑,笑容干净得像没经历人世风雨的孩子。沈安馨为那笑容所动,侧身让出路来:我是沈安馨,请进。
从此,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住多年。
那家常去的餐厅,这阵子正宾客盈门,不知道又推出了什么新菜品。赶明儿有时间了,定要来尝尝。沈安馨想着往日两人分食一碗面的情景,笑了。
庭院里,玉兰已花苞满枝,早开的花朵随风摇摆,宛如身披烟霞的妖精,美丽又自在。听八楼的奶奶说,这玉兰树是一对情人种的,原想着花开时结良缘。谁曾料,树还没长成,就已曲终人散。
落地窗前,凤尾竹伸长脖颈张望外面的世界,畅想自己能脱离囚禁,与蜂蝶鸟兽做伴的美好。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一只素净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叶片,想要抚慰她哀伤的叹息。她躁动的心安宁下来,听凭那只手为自己洗去尘埃。
隔着一道玻璃门,便是客厅。浅灰色细纹的墙上挂着色彩淡雅的风景画和画工极为细腻的花卉素描。落地钟的时间分秒不差,安分守己的一圈又一圈,像出世的老僧,行如磐石,永远有条不紊。一只胖得肚皮已拖地的白猫,懒散地蜷缩在黑白色的沙发上,光滑顺溜的毛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接近透明,每一根都流露着吃饱喝足与衣食无忧的满足和安逸。时钟的滴答声中,城市的灯火次第亮了。
苏默颜放下喷壶,踅身进了厨房。干净整洁的厨房里,淡蓝色的炉火深情地亲吻着洁白的砂锅,鸡汤浓郁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挤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馋得人没着没落的。竹制的案板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段白色的葱、三两片薄薄的姜、一小撮干辣椒丝和几根浅黄的泡椒;两个青花瓷的圆盘里,一个放着青红相配色泽鲜艳的辣椒,另一个里面则是厚薄和形状都相差无几的胡萝卜和莴笋片。她将葱段和姜片分时放进汤里,关小炉火,又忙着打理凤尾竹。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楼道里便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苏默颜线条分明的嘴角有了笑意。她摸了摸还在呼呼大睡的猫,快步来到门前等待。脚步在门外停住,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已悄然打开,沈安馨的牢骚和冷空气一起涌了进来:“堵了三个多小时的车,这个城市的交通绝对能把淑女逼成泼妇……你闻闻我身上这味,可是已经馊了好几回了?”
苏默颜取走她手里那堆七零八碎的东西,笑道:“怕什么,发霉了我也兜着。”
沈安馨随手一扔,背包便到了墙角。包砸在墙上的声音吵到了白猫,它动了动耳朵,继续酣睡。“太想念你这酸掉牙的话了!作为奖赏,本宫决定把淘到的宝贝分你一半。愣着干吗,还不麻利地谢主隆恩?”
苏默颜双手掐腰,风情万种地福了一福:“谢娘娘赏赐!”话还没说完,两人已抱着笑成了团。
笑闹毕,沈安馨踢开背包,将自己摔进沙发,右手顺势搭上了猫身:“拖布,看见本宫也没点久别重逢的喜悦。默默把鱼罐头给你吃多了?撑傻了?”她不轻不重地拽了拽拖布的胡须,拖布弯在两只爪子之间的脑袋动了动,耳朵弹了几弹,喉咙里呼噜几声,就又回到它甜美的梦境了。
“嘿,你这家伙!欠揍了?”沈安馨使劲压了压拖布的肚子。拖布的爪子伸展开来,猫尾无声无息地晃了晃,又左右扭扭脑袋,也就再没别的动静了。沈安馨秀眉倒竖:“我警告你,你再这么拽,我就把你的胡子通通拔光。信不?”
拖布还是没动,根本就是逆来顺受的样子。
苏默颜正忙着收拾背包里的东西:“别折腾了,就不能叫它安安生生地睡觉?拖布它爹把它送给你,是让你照看它,不是没事就拽胡子扯尾巴。”
“那怎么了?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了。谁也管不着。”
“大姐,拖布是它爹的心头肉,是你们的定情信物,你不看佛面还得看僧面。”
“不管是僧面还是佛面,只有让我高兴的面,才是懂事的面。你,少管闲事。”
“谁要管你了?都馊了还不去洗澡,难不成你要用这馊味下饭?”
沈安馨把拖布垂在沙发外的大肚皮捞起来塞到它的肚子下,又磨蹭了半天才脱衣服:“我说,你可不能再胖了。再胖下去,我就该给你抽脂了。下次默默给你好吃的,你要鄙视她,然后轻蔑地在上面拉坨屎,再骄傲地走开。咱要健康饮食,不能贪嘴暴食。当然,我喂的理当别论。”拖布睁眼看了看,算是应承下来。沈安馨眉开眼笑地亲了亲猫屁股,哼着小曲颠进了浴室。
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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