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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轻暮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上,大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心里又暖又宁静,忽然心血来潮,点了一下视频通话。
秦渊在那边,蓦然一愣,小心翼翼地又给按断了:“怎么了?”
阮轻暮有点不高兴了,干嘛三番两次拒绝他呀!
“买了新手机啊,我试试各种功能好用不好用,配合一下。”他蛮横地回,“不配合我就找别人了啊!我去和方离裸.聊去。”
屏幕亮了,视频通话页面迅速地闪烁着,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接了起来,笑吟吟地刚一看画面,就皱起了眉。
难怪不和他通话,这明显是生病了吧。
他心疼地看着镜头里神色憔悴的秦源,再看看他明显的微青眼圈和红血丝:“是感冒了还是什么?感冒就不要勤洗澡了啊,一大早的怎么头发全潮的,能不能不要这么爱干净?冬天少洗一次澡不会怎样的!”
秦渊静静地听着,偶然抬头看他一眼,又飞速垂下眼帘,不太和他的眼神交流:“没有了,只是微微有点头疼。”
阮轻暮不说话了,半晌才幽幽说:“你快去休息,挂了吧。”
秦渊这种人,多累多难受都不会说出来,现在亲口说头疼,那一定是病得厉害了。
那边那个后妈大概率是不管不问的,也没个人真心照顾。
秦渊的眼睫在画面里轻颤着,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好,等你晚上结束直播,我睡好了再找你。”
想了想,他又低声加了一句:“原先我爸叫我过完正月十五再回去的,我待会儿打算和他说,过完初三就回去。”
阮轻暮“嗯”了一声:“那你家人会给你过阴历生日不?”
上次在秦渊家里他说过,他出生时是在除夕,但是现在的人基本都是过阳历生日了,没人会记着每年一变的阴历生日。
秦渊说:“不会,都是过阳历。”
阮轻暮的心情忽然跳跃地如同小鹿:“那你回来,我给你补庆祝阴历生日。”
秦渊的声音柔和,眼睛里方才的困倦也渐渐散去,恢复了清明透彻:“嗯,我想看生日礼物。”
阮轻暮笑了,微微有点得意:“我这就去取呢。”
两个人默默在视频里对视了一忽儿,公交车报站声响了,阮轻暮跳下了车,看着秦渊要挂电话,阮轻暮又忽然低声叫:“等等!”
身边街道行人匆匆,没人注意,他悄咪咪地单手对着屏幕比了个小小的爱心手势:“小病人,记得吃药去。”
望着屏幕上迅速飞红起来的俊朗面庞,他飞快地把手机揣到兜里,低垂着头,把连帽卫衣的帽子扯下来,挡住了发烫的脸。……
大年三十终于到了。
今年的除夕应景地下了点小雪,城市里虽然被初雪装点得银白一片,可是四处张灯结彩,也不觉得肃杀冷清。
秦家的别墅里更早早布置上了中式的大红灯笼和春联,庭院里新采购了大株的金桔树和各种时令花卉,姹紫嫣红的,在银白了一片的庭院里,反倒显得喜气又洁净。
从一大早开始,家里的厨房就热气腾腾,魏清琏指挥着佣人,开始忙活一年一度的年夜饭。
秦渊早上起来,也没再在房间里刷习题,而是陪着小思泉在户外玩了一会雪,再回到别墅客厅时,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
他们这里是晚上是年夜饭,中午这一顿就和平时一样,吃得简单些。他和秦祝枫面对面坐着,父子俩一边吃一边聊,秦渊却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的眼角扫过客厅最边上的那处小厅柜上,空空如也,没有像这么多年一样摆放着东西。
本地的风俗是在家里客厅留个小案几,平时不摆放,到了年节时才摆放上家里长辈和至亲的牌位,面前放置些简单的火烛和果品,表示一点祭祀的心意。
在老家院子里住的时候,年年都是这样过的,他妈妈死的早、更是死于非命,本地风俗里就更加要记得祭奠,图个告慰,也图个死去的人在阴间看到至亲的惦记。
就算是搬来了这里,去年春节时,这里也依旧在过年时摆放过几天的。也并没有大张旗鼓,更没有摆放骨灰什么的,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简易牌位,和长辈们的牌位放在一起。
去年这个时候,他和父亲在开饭前,都简单地供过几支香,他还亲手摆过果盘。
可是现在,那里是空的。
一直到了下午,到了快要开饭前。那里依旧是空的。
坐在茶几上,秦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心里空落落的,半晌终于咬着牙,对着旁边的秦祝枫低声开口:“爸,我妈的牌位……是不是放在哪里了,我去拿一下?”
秦祝枫呆了呆,终于恍然大悟,有点狼狈地一叠声叫:“清琏,清琏你来一下!”
魏清琏穿着一身丝绒夹袄,颜色粉嫩,笑盈盈地过来,看秦祝枫指了指那处空白的案几,好像吃了一惊,赶紧抱歉地笑:“哎呀,忙活年夜饭太忙,竟然忘了。”
她扬声冲着一边的佣人叫:“吴姐,快去储藏室,把牌位和香烛什么的都拿来。”
她贴身使唤了好几年的佣人吴姐答应了,小跑着去了,一会儿手里搬着个箱子出来了。
不知怎么,刚刚走到客厅,她就忽然在台阶处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倒在地,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香烛、牌位、祭祀用的果盘和几本佛经,全都摔到了地上,其中一个小牌位裂成了两截,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吴妈坐在地上,带着哭音扶着腰:“先生夫人,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不中用……”
秦渊眉心猛地一跳,急跑过去,从地上捡起了那断裂的牌位。
别的长辈的都完好,裂开的,是他母亲的。……
秦祝枫跑过来,脸色发青,低下腰看了看牌位,扭头冲着吴嫂怒喝:“怎么搞的,平时做事也没这么毛手毛脚!”
魏清琏也赶紧跑过来,颤了颤嘴唇:“大过年的,碎碎平安嘛。”
瞥了一眼父子俩,她连忙又冲着吴嫂说:“还不快去拿强力胶水去?粘上可以用的。”
吴嫂慌忙站起来,颤巍巍就要走,刚走到门厅口,身后秦渊已经冷冷地开了口。
“不用去了,找到胶水粘上,也能再故意摔坏的。”
吴嫂身子一颤,惶恐地回头:“少爷你说什么?不能冤枉人啊,我、我年纪这么大了,脚滑了啊……”
秦渊盯着她,目光幽冷:“我没说你摔的,你不过是‘恰好’跌了一下而已。谁做的,谁心里自然清楚。”
在秦祝枫惊诧的目光里,他淡淡瞥了一眼魏清琏,心里被什么堵着,像是快要炸开胸口,喷出来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断成两截的牌位,讥讽地笑了笑,指着断面和旁边磕掉的豁口:“里面是石膏的,新旧伤痕明显颜色不同。”
牌位断口处,带着微微的黄色。而新磕出来的边角,露出来的断面明显白得多。
……躺在二楼床上,秦渊闭着眼睛。房门关着,依旧能听到下面隐约的喧嚣吵嚷。
有秦祝枫暴躁的吼叫,有小思泉小声的哭泣,有小婴儿的声嘶力竭痛哭,还有吴嫂呼天抢地的叫冤,以及魏清琏渐渐尖锐的声音。
“我哪里知道什么时候断的,说不定是去年收起来时就坏了呢。……常年在家里摆着这种东西,佣人打碎了不敢说,怕沾染晦气有什么不对?”
他沉默不动,不知道在房间里待了多久,小思泉来过,他爸爸来过,他都沉默着不开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好像有什么滑落了下来,他红着眼睛,打开了手机。
阮轻暮家里也正热闹着,小郑春节回了老家,小芸和小桩姐弟俩却无处可去,就长期住在了穆婉丽他们家里,邱哥一大早就晃荡着过来了,赖着说自己是孤家寡人,一起来蹭个年夜饭。
阮轻暮正在厨房里忙着帮他妈打下手,秦渊的电话就来了。
视频通话请求。
他手上全是面粉,连忙那厨房纸捏住手机,摆在桌上,笑嘻嘻地打开了画面:“新年好!”
一看画面,就愣了。
秦渊的眼睛,红得厉害。怔怔地看着对面的阮轻暮,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阮阮,我想你了……我真想现在就回去。”
有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也依然陌生如带着恶意的路人,有的人只相识了几个月,就好像熟悉了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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