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从姐姐胳膊缝里往外看。
阮轻暮放下箱子,皱着眉:“医生怎么说?”
小芸还在默默流泪,穆婉丽接口:“万幸没大碍,都是皮肉伤,肋骨没断,头上那砖头拍的伤现在自己长上了,也没法子再缝针。”
小芸一听又不行了,泪水扑簌簌往下掉:“小桩,姐姐对不起你……”
小男孩什么也听不见,小芸的眼泪滴在他脸上,他昂起头,神色露出了点焦急,踮着脚尖想要去摸姐姐的脸。
阮轻暮蹲下身,小心避开他腿上的伤,把他抱了起来,送到小芸脸旁。
小哑巴伸出脏兮兮的手,慢慢地擦了擦姐姐秀丽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焦急又嘶哑的“嗬嗬”声。
“我就不该那么心软,该拿刀把那一家子给剁了!”邱哥接过穆婉丽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犹自不忿。
阮轻暮抱着小哑巴,阴森森地扭头看他一眼。
“哪能这么爽快就剁死他们?要我说,得把那两口子倒吊起来,砍掉他们一双手,叫血慢慢流。再拿板砖把那小杂种的脑袋也拍花了,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邱哥一拍大腿:“哎呀说得好,对我胃口,下次就这么办!”
穆婉丽伸手扇了他脑袋一下,不轻不重:“你给我闭嘴!不准带坏我儿子。”
邱哥被她打得往旁边一歪,委屈极了:“丽姐你讲点理,明明是你儿子血腥……”
穆婉丽转头看阮轻暮,泼辣的脸立刻换了柔情:“暮暮啊,别乱说,也别学电视剧里那些台词,多瘆人。”
阮轻暮笑了笑。
穆婉丽又转头瞪着邱哥:“好了,你也走吧。忙了几天,快点回去好好睡一觉。”
从跑去小芸老家救人,到千里奔波把孩子带回来,再被抓到局子里大半天,今天又背着小孩去医院,几天下来,可真折腾得够呛。
小芸站起来,哭着冲着邱哥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邱哥,小桩不会说话,我替他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邱哥吓得赶紧往旁边一躲:“哎呀可别这么说,你要谢就谢丽姐,我听她的!”
穆婉丽笑了:“行了,明儿中午来吃饭,我代小芸好好谢谢你。”
邱哥美滋滋地腆着脸:“丽姐,那我可不客气了,来一盘酸菜肥牛呗,上次吃过一次,我可馋到现在。”
穆婉丽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推出了门。
阮轻暮把穆婉丽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妈,那孩子以后睡我的床,我这房间平时也没人,犯不上空着。”
穆婉丽看着铺在地上的凉席,愣住了。
再怎么好心,这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平时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现在这么一间小屋子,还要儿子打地铺吗?
“暮暮啊,你别管——”
阮轻暮温和地打断她:“妈,就这么定吧。”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量已经挺高,站在灯光下,脊梁挺直、笑容浅淡,像是夏天的风拂过修竹林间,眉眼中的神情有了大人的主张。
穆婉丽怔怔地看着有点陌生的儿子,心里一酸。
“好,那先这样……”
阮轻暮笑了笑,拉起身边的小行李箱:“妈那我走了啊。”
穆婉丽急了:“这么晚了还去学校?到那儿都得十点多了,宿舍楼万一关了呢?”
阮轻暮摇摇头:“没事没事,能赶上。”
他才不要坐公交车呢,这就出去打的,再穷也得尽快赶回去!
穆婉丽没办法:“行,那你走吧。”
家里这一团乱的,儿子留在这儿,还不如回学校呢。
她转过身,看着紧紧跟着小芸的小哑巴,叹了口气:“小芸啊,你松手,得给小桩洗个澡,他身上可真脏。”
虽然在医院处理了伤口,可是医生也不能给他全身清洗,邱哥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没人能近得了这孩子的身,又抓又挠的,还呜呜地哭。
小芸泪水涟涟,艰难地开口:“丽姐,我、我看不见……”
小郑和她眼睛都不行,这个哑巴弟弟又不会开口沟通,总得有人照顾打理,可是自己什么都得靠人,心里只觉得又悲苦又绝望。
穆婉丽叹口气:“我知道,我来给他洗。”
她蹲下身子,去拉小哑巴,比画着做脱衣服的样子:“来,阿姨带你洗个澡,干净点,懂不?”
小哑巴忽然一缩身子,死死把头埋在小芸身后,再也不出来了。
穆婉丽和小芸拉了半天,小哑巴就是不撒手,一时间又狼狈又纷乱。
“哎呀这孩子到底多大啊,是不是不好意思?”
小芸小声说:“马上七岁了。”
穆婉丽有点惊讶。
看上去像是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完全没有城里孩子这年纪的身量。
她又无奈又好笑:“就算七八岁了,怕老娘做什么?小郑倒是个男的,可是也看不见啊!”
正着急着,身后,阮轻暮的声音响了起来。
“行了,我来试试吧。”
……
卫生间里,阮轻暮放好一盆水,在边上放了个小塑料凳,把小哑巴按在上面坐下。
说来也奇怪,明明邱哥一路把这孩子救出来的,可是小哑巴就是怕他,一见到阮轻暮,反而听话得很。
从阮轻暮拉着他的手起,他就不闹也不叫,一声不吭地顶着个大大的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阮轻暮转。
阮轻暮点了点他的鼻头:“瞧你这小模样,又讹上我了是吧?上辈子死活要跟着我,也没落下什么好啊。”
一见这孩子,他就心里颤巍巍的,实在没办法不管。
跟上辈子他那个贴身小侍卫的长相像了个七八分,尤其是这双眼睛,看上去特熟悉,黑溜溜的,幽深又空茫,仿佛见惯了这人世间的悲伤。
小哑巴听不懂他的话,低着头,把黑乎乎的脚伸到了大盆的水里,忽然咧嘴,无声笑了起来。
阮轻暮看了看他光溜溜的小身子,叹了口气。
这也太脏了,可身上这么多伤,还有纱布什么的,既不能拿着淋浴龙头死命地冲,也不能按到浴缸里泡着。
阮轻暮拿起毛巾沾了点水,冲着小哑巴比画一下:“我给你擦擦,别躲啊。”
俗话说十聋九哑,大多是听力不行,听不到别人发声,自己才学不会说话。这孩子明明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来,显然声带是好的。
小哑巴瞪着他,果然没躲闪。
小身子瘦得可怜,四肢伶仃,脖子也细得好像随时会断掉,可是一张脸却长得好,擦掉污渍后,露出了一张和姐姐一样清秀可爱的脸。
阮轻暮拿着毛巾,避开他身上的那些伤,一点点地擦拭着,不时恨恨地咬着牙。
再小心,也难免牵动那些虐打的伤,小哑巴有时候会忽然抽搐一下,轻轻叫一两声,更多的时候则乖乖的,低头呆呆看着那盆水,像是习惯了疼痛一样。
阮轻暮自言自语着:“你这么小,怎么也这么命苦呢?我以前身边也有个不会说话的小侍卫,不过他不是天生的。而且啊,人家可比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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