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梨胭撞进棠篱怀里。
“你——”
“我吃醋。”
梨胭气势一下子弱下去。“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棠篱深深看她一眼,抱着人下去。
两个人沉默一天。
是夜。
梨胭倏尔睁眼,旁边棠篱呼吸平顺,是熟睡之色。
她无声起来,转瞬移至门边,开门,头也不回跃出庭院。
棠篱睁眼,默了半晌,不紧不慢换了一身纯黑衣物,亦无声消失在夜里。
暗部。地牢。
刑架上三具人体,手腕、脚腕处皆有玄铁勾将其钉在刑架上,脖子、腰、大腿处则各有禁锢。
他们胸口插着红色的箭。身体虚弱,然没有死。
地上跪着三人。他们发着抖,是谢瞳从刑部大牢带出来的三个死囚。
谢瞳坐在刑架面前,手放在茶几上,茶几上三碗血。
她眼神动了动,暗士把三碗血倒进跪着的人口中。
地上三人痛苦地打滚,惨叫连连,叫声恐怖,闻者胆寒。
一柱香后,他们安静下来,动了动身体——没死?毫无异样?
三人面面相觑,连滚带爬起来,重新跪在谢瞳面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谢瞳目不斜视,对暗士道:“把他们的血接过来。”
三碗血转瞬接好。
“把箭取下来。”
谢瞳用箭搅了搅血,“给他们喝下去。”
三人瞬间暴毙。
“啧。”谢瞳烦躁起身,“没用的东西。”
屏风后,一全身隐藏在连帽黑衣下的黑衣人缓缓道:“继续试。”
又三个死囚被拖来。
一刻钟后命运如前。
今日可用死囚已全部暴毙,黑衣人消失在地牢里。
消失前,谢瞳问:“还有多久?”
黑衣人没有回答。
此刻暗部外,梨胭绕暗部三圈,没有发现一处可潜入的地方。
是知道她要来吗?她眼神一暗,消息是故意透露给她的。
让她知道,又让她救不了。
呵。
梨胭正欲飞回,一黑影从对面滑过,梨胭眨眼消失,追了过去。
黑衣人只草草浏览了一下,带着一腔孤勇,竟打算硬闯——
梨胭一把抓住他。“不要命了吗?”
黑衣人身体一顿。
“今日暗部防卫甚严,不宜硬闯。”
黑衣人回过头来,是一张熟悉的脸——鄢炀。
“我去。”
梨胭一愣,不敢置信回头,陶黎轻若无物落到她身边。
“我的速度他们察觉不到我。”
“你怎么来了?”
“看你出门,我就来了。”
“怕我跑?”
陶黎摇头,“怕你遇到危险。”
梨胭没有接话。
鄢炀看着陶黎,“你是谁?”
“鄢黎,情兽族大少主。”他说,“你在弥城出生?”只有逃难后在弥城出生的后来者,才不认识他。
“是。”
“你是鄢常的人?”
“曾经是。”
“锦城收到三份鄢枝未死的信件,有一封是你的?”
“是。”
陶黎倏尔不见。
一柱香后陶黎回来,道:“他们受重伤,无法救回。”
陶黎和梨胭对视一眼。“没有鄢常。”
鄢炀皱眉看着他,“你怎么进去的?”一柱香来回暗部,是把暗部当家吗?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鄢炀想象不出有多快。
“你既然出来,正好,我们回锦城。”
梨胭一愣。
“你把你夫君带上。”陶黎皱眉,“族长……会理解。”一副他自己已经不理解的样子。
“别逼我。”
陶黎一讶,“我没逼你。”
“我还有事未做完。”
“什么事?”
“……”梨胭不语。
陶黎目光动了动,道:“那好,你打赢我,我便不催你回去。”
梨胭顿了顿:“好。”
三个人无声隐入夜里。
梨胭回到后院,棠篱如离开前一样熟睡着。
她走到床边,隔空摸了摸他的脸。
为什么是你?
她的爪子徒然伸出,完美地抵在他脖颈动脉上,只要轻轻一戳……
然,一柱香过去,她一动不动。
爪子倏尔收回,她闭上眼,嘴唇紧抿。
为什么下不去手?是结契的力量吗?
突然,棠篱似有所感,迷迷瞪瞪睁眼。梨胭心一跳。
棠篱伸手一捞,将她带上床,声音暗哑,不甚清醒,“胭胭……”
梨胭万箭穿心,狠狠闭眼。
棠篱拍拍她,“睡罢。”
梨胭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慢慢地,慢慢地将头靠过去。她睫毛抖得厉害。
棠篱圈住她,将她按进怀里,手摸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轻轻摸着。
梨胭睫毛湿漉漉的。
太难了。
好难。
她不想反抗了。
她是梨胭,不是鄢枝。
她伸手抱住他,将头紧紧贴在他脖子上……
她又开始做梦。
情兽一族,大多只有种群观念,没有人类血缘亲情一说。
秘林有一百子园,每年三月后,一晌贪欢的雌兽便进去诞子。
小狐狸四十九日出生,母狐狸照顾它四十九日,然后在小狐狸化形前,母狐狸率先一步离开百子园,一母一子由此分道扬镳,亲子缘尽。
鄢枝的母亲生下她就失踪了。
她身上没有鄢字,守园者误以为她是普通狐狸,是某个母狐狸捡的宠物,问了一圈,没有人认领,就被随手扔了,未管死活。
从一个窝滚到另一个窝,偶尔会吃到一嘴奶水,睁眼前的十天,她一直处在饿死边缘。
十天后她睁眼,蓝色的眼睛非普通狐狸可有,守园者这才慎重提起她,回禀鄢勿。
见鄢勿那天,她头一次喝奶喝到打嗝。
鄢勿摸着她,笑眯眯:“喝饱了吗?”爱怜地将她抱起来,“小可怜,虚弱成什么样了。”
她是唯一一个十天就离开百子园的,从此养在鄢勿身边,一**便被封为三少主,所有一切,鄢勿亲授。
那时候,大少主鄢黎五岁,二少主鄢常三岁,俱已独当一面。
鄢黎淡泊宁静,心思细密,武功造诣最高,情兽一族保卫者,皆为他授。
鄢常赏罚分明,善于管理,情兽内部诸事,皆为他辖。
唯有她,做少主两年,鄢勿什么都没安排,只日日教她武功、兵法、人类各种制度规则,隔三差五让她与鄢黎鄢常比武。
第一次杀人,是鄢枝主动要求出任务的。
懂得多了,她没有办法对情兽一族的现况置之不理。
鄢勿没有忙着答应她,目光扫过身旁三人的脸,问:“一只身强力壮的老虎和一只虚弱的狼相遇,你若是那只狼,你欲何为?”
鄢黎答:“避之不见,各自安好。”
鄢常道:“既皆为猛兽,各有所能,作战虽有劣势,然不代表毫无胜算。若我为狼,必拼死战之。”
鄢枝想了许久,说:“先避之,后群攻之。”
鄢勿看着她,“怎么说?”
“虎既强,狼已弱,强行对战,胜算渺茫,不可意气用事,宜先避之。”她顿了顿,“然虎乃独居猛兽,身旁难容异类,不管避多久终有一战。狼非孤狼,多为群居,一只虚弱的狼难敌强虎,但一群狼便可将其杀之。”
“若这虎,群狼难杀呢?”
鄢枝道:“即便虎难杀,也要去杀一杀,杀不死它,也不要让它以为狼好杀。各自为王,井水不犯河水。”
鄢勿一笑,给了她一把剑,“杀虎去吧,狼崽子。”
从此她是情兽一族最利的剑。从此族内事务她和鄢常共掌之。
她**后第三年,鄢勿告诉了她情兽一族所有的秘密,也告诉了她所有虎狼之争的部署,他看着她:“开弓没有回头路,你确定要如此一生吗?”
她道:“是,死而后已,绝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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