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第一次坐马车,新奇得很,盯着摇摇晃晃的穗子目不转睛。
他本不必去王府,奈何眼馋狐狸的人太多,他今天侥幸躲过孙氏兄弟,明天不知道又会有人有什么其他花样,不如直接展示出狐狸的本领,既绝宵小之辈,也可打消掉王家对狐狸的觊觎。
对王家而言,蓝瞳白狐固然稀珍,说到底不过畜生,所帮有限;但一个会驯兽会识兽的人就不一样了,他能帮王家说不尽的忙。
车轮滚过石板路,轱辘轱辘,轱辘轱辘……狐狸跟着马车左摇右摆。突然,它伸出爪子,直奔穗子而去,似想将其勾入掌中,奈何忘记狐在车中,身形不稳,整只狐狸啪叽掉下去。
变故发生在一息之间,棠篱无法解救,只能眼睁睁看它在马车里滚了几滚。白白一团,像只汤圆,好笑。
他嘴角才勾起来,一股熟悉的刺痛从胸腔处发散开来,棠篱喉咙一痒,一阵咳嗽紧随而出。
狐狸翻身跳起,蹲回他身边,紧张地:“呜?”
棠篱越咳越厉害,面色通红,眉尖蹙起,一脸痛苦之色。
狐狸的爪子搭上他手臂,目不转睛,后爪难耐地动来动去。
棠篱一边咳一边拍拍它,在咳嗽间隙粗声道:“无事。”
狐狸轻轻“呜”一声,在他身边乖乖蹲下。
棠篱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小狐狸难过地瞧着他。
教书先生摸了摸它的头,没说话。
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这次咳完竟觉得有腥气。小狐狸舔了舔他的手。
一人一狐回到家里,棠篱有些疲累,上榻午憩。眼一阖,一下子就坠入梦里。
熟悉的白雾,熟悉的梦境。
但是没有梨胭。
棠篱在白雾里走了一阵,四处空旷,皆是茫茫白雾,没有其他东西。
一柱香后,梨胭凭空出现。
棠篱一愣。
梨胭也是一愣。
随即,她展颜一笑,笑容极是纯粹动人,“你来啦!”
“你很久没来啦!”
“你终于想我啦!”
“你想我就会梦到我!”
噢,原来这个梦境,是由他控制的。
他最近忙着狐狸的事,确实无心其他。
梨胭皱着眉盯着他看。
“怎么了?”
梨胭用手在他胸口处比了比,“黑的。”
棠篱一惊。
梨胭又比了比,顺着胸口划了好几条筋络,“都是黑的。”
棠篱看着她:“你能看到里面?”
梨胭点点头:“之前看不到,现在能。”
是了。这个梦是他的。
他怀疑自己中了毒。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梨胭蹙眉瞧他,有些茫然:“为什么是黑的?”
“中了毒。”
“什么毒?”
“不知道。”
“怎么救?”
“不知道。”
“你会……死吗?”美人绝色,目光哀戚,盈盈望着他。
棠篱别开目光,“人固有一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
棠篱一顿。
梨胭看着他,蹲到他身边,“我不要你死。”
棠篱的眼睛对上梨胭的眼睛。人世寥寥,茕茕一人,不知来去,他竟然幻想出一个人牵挂他。
真是孤寂至极。
“我要救你。”梨胭直直看着他。
“好。”棠篱漫不经心的,“我等你来救。”
午睡起来,棠篱开始绘制百兽图。他答应给王守业绘制百兽图,帮他是其次,帮自己才是主要。
他若要去弥城,山高路远,光靠王家的保护是不行的。
孙氏兄弟之流,蠢而坏,难缠如小鬼,指不定路上要遇到多少。
他身体虚弱,疲于应付,一招不慎,就可能悔之莫及。狐狸虽聪颖,然论狡猾奸诈,如何与人相比。
他必定要找一棵强大的遮风树,安安稳稳去到弥城。
画画是一件无聊的事,狐狸最开始看得津津有味,看得久了,上眼皮粘下眼皮,瞌睡得很。
小狐狸打了一个呵欠,团在椅子上又睡过去。
棠篱直画到夜里三更,手僵头痛,实在无法继续,这才停下。
小狐狸睡在一旁,微微打鼾。
棠篱一笑,摸了摸它。
狐狸醒过来,蹭蹭他手,跳到他怀里,又蹭了蹭他手臂。
“睡吧。”
棠篱几乎沾床即睡。
狐狸在他胸口趴了一会儿,偏头瞧了瞧外面的月亮,轻轻一跃,跳出了房间。
白狐在月光下像一颗流星,在黑色的林间时隐时现。
它跑了半个时辰,渐渐看到会泽县的城墙。它欢快地“呜”一声,几息跃上最高的城楼,“嗖”地一下,落进县城里。
白狐一落地,就变成一亭亭玉立的女子,骨肉匀匀,意远淑真,乃千秋绝色,人言形容不出她的美来。
空旷的长街人烟寂无,她看了看周围,几息间消失不见,奔跑的速度非常人可比。
白色的光掠过无数无人的街道,终于,她听到零星人声。
人声是从河边人家传来,女子眼一亮,飞奔而去。
这是一条临水的长街,粉灯绿影,水波粼粼,细细的人声娇娇吟吟,能酥到人骨子里去。
河上懒懒散散漂着几艘小花船,绿桨红舟,雕梁画栋,极是精美。船舱外吊着彩灯,灯影烁烁,流光溢彩。
空气中有各种香味,都是她从未闻过的,粉粉腻腻,真是神奇。
她喜欢这里。
她开心地跑进去。
她来得太晚,早已过了人流如织的时候,每个馆子门口,都只有一两个守门的龟奴,懒洋洋或坐或倚,等着醉酒的大汉或吵架离家的男人。
但这一晚,男人没等来,等来一个女人。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
其洁若何,秋菊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美人如斯,天下无双。
见者无一不是心跳重重骤停,呆得忘了动作。似仙耶?是仙也!
女子毫无所觉,随意找一人道:“可有解毒药的解药?”
没有回音,龟奴目光直直,竟似呆滞。
她又问了一人:“可有解药?”
那人缓缓吞了一下口水。
女子蹙眉,跑到另一楼前,问:“可有解药?”
其人闭上眼睛,颤声道:“有。”连滚带爬跑回楼上,叫道:“妈妈!妈妈!”
老鸨不耐烦踢了踢,“在呢,慌什么!”
“楼下!楼下有……”他狠狠咽了一口气,“您快下去!”
“楼下有什么?”她边说边扭着屁股下去,“王夫人来捉奸啦?我们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三秒之后,她冲出去拉住女子的手,“姑娘有事请楼上详说!”连拖带拉,将女子拉进楼里,身后,龟奴“啪”地把门关上。
老鸨叫道:“锁了!”她不是怕美人儿跑,是怕其他老鸨过来抢人。
女子乖顺随她上楼。
老鸨一下误会了她的意思。主动来这里的,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儿。柔弱女子,孤苦无依,唯有贱卖皮囊,才能苟活于世。
老鸨慈祥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姑娘放心,妈妈绝不是贪图蝇蝇小利之人,也绝不会糟践你的身子。你是可怜人儿,各类苦楚妈妈都知道。你既跟了妈妈,就是妈妈的心肝儿女儿,世上绝没有妈妈坑女儿的道理。你暂且先住下,往后的事往后再细说,至于那些前尘之事,别再想,徒惹伤心,女儿的身子呀,最最重要。”
女子盯着她,对她的话似懂非懂。
老鸨对婢女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婢女低头上前来,拂了拂,“姐姐,我们沐浴去。”
女子后退一步,抓住了老鸨的手。
老鸨眼神一动,笑眯眯握住她的手,挥手让她们下去,轻车熟路地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好好好,姑娘有什么想说的,今晚细细说来,妈妈我洗耳恭听。哎,同是天涯沦落人……”
女子道:“我要解药。”
老鸨一愣。
“刚刚那个人说有的。”
老鸨打量她几眼,神色如常,依旧笑得和蔼:“我们这里确实有许多解药。”
女子眼神一亮:“我要解毒的。”
老鸨笑眯眯:“什么毒?”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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