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减少军队大规模调动带来的情报泄露，丛瑛的88师和我的208师走水路在大连港登录，与大部队汇合。

我们蹲在最高一层甲板上吸烟，解开军装领口，舒展着筋骨吹吹海风。

上一次乘船途经此地，我们二人被日本人监禁，背负着绝处逢生的重压，一路上净想着怎么逃脱，说起来一番感慨。庆幸两兄弟在战场上拼杀了八年，还有命重走当年逃亡之路。

我这一离了南京，心里就突突地，生怕我那舅哥捅什么篓子。再说，阿霞和孩子都在南京，我在东北稍有不测，她们怎么办？所以现在想想，你把陈曦母女送走也是对的。

东北的战事，看长官意思，怎么都要二三年，同共军作战，与小日本又不一样了。彼此太了解了，你说，谁不知道谁？

就是，不说统帅，就说同咱们相熟的几个师长，那都厉害着呢，要不也不会给小日本揍趴下，就这兵法往咱们身上一招呼，就跟蚂蚁啃大象一样，打得你浑身痒痒就是找不到窟窿眼儿。

是啊，所以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你说，丛瑛看看四下没人，压低声音道，我总想着咱们不能就这么实在地打，施长官许是也有别的想头。我听说他出征前，把儿女们都送出去了，有去国外的，有去香港的，只带了夫人在身边。

也算给自己留个后手吧。如果有一天，情势不好，你打算怎么办？我试探丛瑛的意思。

丛瑛笑笑，回答这个问题抽三炮台可不行，来一支哈德门。我从军装外套里摸出一盒，正想抽出一支，被丛瑛整盒抢过去。他点燃一根，其余的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孩子气地无赖道，替你保管。

我把军装外套拍拍，垫在屁股下边，盘腿坐好。

丛瑛也靠过来，不瞒你说，哥们还真想过这一层。如果说，倒退回八年前，我可能会服从命令，可现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点头赞同。

委员长现在的策略跟做法，与我本人的志向原本就大相径庭。好不容易八年抗战，把小日本赶跑，这又来祸害自己人？最不济和谈也好啊，携手建国。怎么非就得鱼死网破？说谁是贼？贼能帮你御敌？贼能与你联手浴血奋战？

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也就咱们兄弟能说。都是死里逃生出来的，相互了解，这要是跟外人漏出去，非得叫军统的人迫害死。我感叹道。

听说沈小姐之前被的人抓过？丛瑛关切道。

我点点头，是我大意了，没有看顾好她。

她不会也是延安的吧？

不是，她虽受到西学影响较深，但主要研究艺术文学。上次被抓，是因为在学校里的同僚牵连了。

丛瑛提到知秋，还真有些惦念她。

我们在这海上漂了七八天，对于时间的判断不比陆地准确。凭着对她的想念，让我觉得时间流逝的十分漫长。

第一次别离，抱着诀别的心情，重庆错失抱着遗憾的心情，只有这一次，我是带着对她无比的想念无比的温存走的，这种感觉非常单纯，没有杂质，不似初恋时的心动澎湃，更似一种温热的情感，相互依赖，彼此信任，自信地觉着，无论我走到哪儿，她都在城市的那一边等我。

报告师座！嘹亮的声音，斩断了绵长的思绪，我和丛瑛异口同声问道，什么事？

这艘船上有两个师长，这一声是叫谁，还真不晓得。

回头看去，正是小毛这孩子，丛瑛笑骂道，这小子，我和你师长正研究作战方案呢，被你搅合了！

小毛咧嘴道，丛师长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要不是有急事，小的哪敢打搅您二位，立等二位师长拿主意呢！

我手撑着夹板，来了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抬头向小毛示意他快说。

二层夹板的哨兵发现水里有异动，用望远镜观察，是个人在水里游，那人游到咱们船边抽筋了，二连的人抛了游泳圈下去，把人拉上来了。二连长请您指示怎么处置。

我极目远眺，船行驶的位置距离岸边可是远了去了，至少得有三四公里，这小子能游泳到这还真稀罕。便对此人生了兴趣，先带过来看看吧。

是！师座！

等等！找件干净衣服给他换了，再带过来。丛瑛嘱咐道。

小毛小跑着离开后，丛瑛道，不怕是个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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