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很快便在楼下响起。
熟悉该地环境的警方工作人员无不戴了防毒面具,已经暴露于该环境下将近有一个小时的大辅和织子也终于脱离了这里不洁的空气。
大辅从防毒面具狭窄的视野中向楼下走去,搜查工作在大部队到来之前就已经结束,他已经发现了关键的线索。
线索的完整程度超乎想象,大辅看到它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起案件的调查接近尾声了。
那是坂田父子的日记。
大辅和织子回到车内,关上车门,打开空气净化器他们终于摆脱了防毒面具的束缚。
是时候揭开真相的时候了,大辅从档案袋里拿出日记本。
日记往往隐藏着人性最真实的一面。
贪官污吏,谋杀犯他们无法将自己的心事向其他人袒露,他们掩盖自己内心的同时又渴望着理解。于是,日记成为了他们倾诉的唯一方式。
即使是普通人,也总有着无法向他人透露的秘密,他们选择了向他人隐藏,但却无法选择向自己隐藏。
日记,就是真相。
大辅翻开了第一页。
当一个城市衰落,他会带走许多人;当一个城市崛起,他同样也会带走许多人。
二十一世纪的第四十年,没人会想到昔日经济中心的荣光消逝的如此之快。
东京陨落了。
它残存的工业分崩离析,当人们再度安定下来时,他们发现京都屹然代替了东京。
另一段辉煌开始了。
工业,制造业,服务业蜂拥而入;原先的工厂被排挤,原本占据当地的传统产业被推置一旁。
当地人的黑暗时代就此来临。
入侵的资本并没有抛弃他们,并且雇佣他们为基本劳动力,和其他在东京破产的谋生者一起,安排在了一个工业引擎之中。
那就是现在的大终地。
坂田是京都一个悠久的姓氏,坂田纯一郎所在的家族以制造手工木制品为生,他们的产品在当时生活平静的京都很为畅销,慢节奏社会的工艺品总是那么受人青睐。
经济入侵来临的很快,还没等到当时坂田家族的家主,也就是坂田纯一郎的父亲反应过来,一座座高楼大厦已经拔地而起,把他们家唯一的店铺罩了个密不透风。
倘若是其他的自动化工业还有被收购的余地,企业还可以收回成本提桶跑路,那对于坂田家来说,这就是一场彻底的灭顶之灾。
没有任何工业企业家会想收购手工企业,何况它还是那么的渺小。
坂田家就此破产。
剩下唯一的选择——大终地。
原先的大终地还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森林,但坂田全家都知道,现在那里是一片真正的终地。
坂田纯一郎的父亲死了,随后是他的母亲,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切亲人的联系就此中断。
毁灭他们一家的是入侵的资本,拯救纯一郎的也是入侵的资本。
他长得没有那些生来便空无一物的工人瘦弱,他和他们相比要更加有力,他甚至因为受过系统的教育而比他们更加聪慧,他能够胜任更加复杂的工作。
他先是被提拔成了一名配电师,他在其中学到了真正的技术,但他还不满足,他觉得自己能胜任更多事。
以方便全天调配电力为由,他又成功争取到了保安的位置,这是他的很多同事梦寐以求的位置,他的同事觉得当一名保安不用如此劳累,不用天天和机械打交道。
而他成为了一名天天和机械打交道的保安。
很快,他三十岁了,那次生日来了很多同事,包括她,一名刚刚入职的工人,她不像是能干体力活的,但她已经坚持了整整一星期。
自从他进入工作岗位便见不到什么异性,更见不到如此吸引他的异性。
她看上去比他小很多,眼睛也没有透露出和他一样的沧桑,而像是一种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他走上去,他和领导提意见是没这么紧张,他在为朋友讨薪时没这么紧张,但他现在却脸红了。
你好,我是坂田,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欢迎你来到我的生日会上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却低着头。
她转过头来,她刚刚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块蛋糕,,睁大眼睛看着坂田。
你好啊。她抹了抹嘴边的奶油,然后又塞进嘴里,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吃奶油蛋糕。
她的同事里,说不定只有坂田能买得起这些。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和坂田只是平级关系,却在他面前白吃白喝,他可能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吧。
好吃吗?坂田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山内凛。
你好凛小姐,你好像才工作不久呢。
他们相遇了,即使他们的生活都被笼罩在一片片雾霭之下。
他们去了附近唯一的酒吧,他们又去了工人
舞厅,他们跳着双人探戈,他们被善良的同事们开着玩笑,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她在笑着,仅仅是这样就可以让我满足。——坂田在日记里这么写道。
他31岁,她26岁。
那是他第一次去见她的父母,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家庭,一个被摧残着,却又顽强固执的家庭,他很难想象这个家庭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父亲患有严重的尘肺,母亲有着严重的佝偻病,这个家庭仅有的微薄收入就来自山内凛一人。
他的求婚很快就成功了。
他离开山内家,轻轻地关上门。
他哭了。
结婚仅仅三年,坂田和山内的家庭就已经仅剩他们两人。
山内的父母就像计划在这时去世一般,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已经有了她相爱的人,他们决定不再当他们的累赘。
山内的父亲断掉了自己100日元一瓶的工业氧气,他死于窒息。
山内的母亲用他丈夫剩下的几百日元买了廉价的安眠药,她死于自杀。
请生个孩子,这样才有希望。
这是山内的父母在死前留下的唯一一句话,也是他们自杀的原因。
那是坂田第二次看山内哭,第一次是因为被没有冷却的钻机烫伤。
他知道山内接下可能会经常哭,他在见她时会把自己的一套电工服先脱下,让山内靠在自己干净的保安服上流涕,然后再带回家仔细清洗。
不用再做四个人的饭菜,不用再为老人修理收音机,也不用再为了忍受鼾声和清洗床铺而烦恼。
这是死亡的便利,但死亡也有代价。
山内无法再继续工作了,同事理解她的遭遇是如此的刺骨,但是她的监工不会。
山内的工资无法为家庭分担太多,而且坂田一个人的薪水已经足够他们在大终地生活,所以她的失业并没有打击到他们一家,但是却打击了山内的心灵。
如果她的父母认为他们是累赘,那么身体健全的她现在又是什么呢?
坂田知道了她的想法,他也想到了个主意。
他开始教她木工,那是他小时候和父亲学的拿手好戏。
他用娴熟的木工技术给山内展现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动物,有兔子,青蛙,猫
他还用木工做了两个小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山内。他还说,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他能把所有见过的人都雕刻出来。
山内笑了,她说我也行。
她十天学会了木工,坂田还为她偷来了工厂里的小工具,如此一来,她甚至可以雕刻连坂田都无法做到的东西。
她雕刻了她的父母,她雕刻了她工厂里最好的朋友,她雕花她几乎雕了所有自己见过的东西。
有一天,一个普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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