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坡儿起再醒来的时候,没过多久他就背上书包回到了学校。坡儿起的座位离赵九远,赵九的座位离福喜远。上课的时候,坡儿起脖子伸高些才能看到坐在前排的赵九。
投影仪打在布幕上,开学了三个大花体字写在上面,背景是五颜六色的花和长着笑脸的太阳。洪老师面带微笑,穿着喜庆的红上衣。同学们,谁想念一下屏幕上的字啊?
有几个同学跃跃欲试地举起手。洪老师叫起一个同学来,她骄傲地站起来,说,开学了。
真棒。洪老师说,还有谁想念吗?
开学了。又一个孩子念道,每个字都拖得老长。
洪老师给两个孩子奖励了拼插橡皮。他们把橡皮像宝贝似的攥在手心里。
坡儿起斜眼看着赵九。赵九打见面嘴就没长开,舌头在嘴里打转,坡儿起怀疑他含了一块糖。他想着下课找赵九要颗糖去。
赵九,你来念一念屏幕上的字吧。洪老师拍了拍赵九的课桌。
赵九站了起来,他嘴里又倒腾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开学——赵九的话戛然而止。
班上都在安静地等赵九发言。他吸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开学——,可再一次停了下来。
这个字念什么啊?谁想帮忙提醒一下赵九?洪老师指着布幕上的了字。她环顾了教室,目光落在坡儿起身上。坡儿起,要不你帮帮你的小朋友?
坡儿起望着赵九的背影,猜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坡儿起站起来,说,洪老师,我觉得赵九知道那字念什么。说罢便坐下。
赵九,你会念这个字吗?洪老师再一次问道。全班的眼睛都看着赵九。
赵九点点头。他扯着嗓子,大声地喊:开学——但又戛然而止。随后,他舌头又打起转来。犹豫一下之后,赵九把手伸进嘴里,取出一颗沾了血的牙齿来。老师,我牙掉了。
同学们凑上前去看,他们从来没见过一颗掉落的牙齿。跟洪老师展示完,赵九把牙像个宝贝一样攥在手心,一整天都没松开。
午休时,坡儿起跟着赵九和福喜在操场上散步。废墟消失不见了,那个地方建起了一栋四层高的综合楼。他们绕着楼走了几圈,愣是没找到入口。二楼有几个窗户打开着,但是坡儿起觉得没有爬上去的必要。他们再也没有聊过那天在废墟中的经历,坡儿起如何掉入废墟里,如何从一个管道爬出来,找到一个废弃的游乐场,琪琪又如何从废墟中消失,又在教学楼顶现身。这些事情都被他们埋在心里,他们不会把这些故事讲给别人听,但每当他们想起这些记忆时,就会交换一个狡猾的眼神,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在汗滴发亮的日子里确确实实发生过。夏天的日子不需要清醒的头脑,孩子们总是在睡着觉。他们享受着热浪和蝉鸣带来的没有边际的梦。夏天的故事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如果你试着去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会眨一眨眼,不多说一句话。坡儿起眼睛里闪着光,因为他心中埋藏着这些日子。软绵绵的云彩像是一艘没有形状的船,载着坡儿起在千变万化中漫游在思绪中。云彩抱在一起,孩子们躺在同一艘船上,分享着同一段回忆。
坡儿起站在演讲台上,看着操场上数不清的孩子们。坡儿起被阳光晒出了困意,他坐在热乎乎的地砖上,闭上眼眯瞪起来。他刚要睡着,就听见教导主任训斥起他来。坡儿起睁开眼,果不其然,教导主任正在在台下指着他呢。
你们两个在讲台上做什么呢?知不知道小孩不让上讲台啊?
坡儿起这才意识到福喜一直坐在他旁边。一被老师训,福喜就手足无措地闭上了嘴,说不出话来。
徐主任,我这不是不知道讲台不让上嘛,要是有人跟我说过这里不让爬,我肯定就不爬了。
废话,教导主任眼睛瞪得圆极了,你见到有别的小朋友随随便便爬讲台的吗?别人都不能做,谁给你权利让你做的?
您这话就不对了。那每周一国旗下讲话的小朋友不照样能上来吗?
你能跟人家比吗?教导主任火冒三丈,你几班的?犯了错误不承认,反而和老师强词夺理。你在给你们班级抹黑。
徐主任,我可不能告诉您我哪班的。坡儿起说,我要是告诉您了我就是真抹黑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教导主任不想再跟坡儿起斗嘴,便转向福喜。你叫什么?你哪班的?班主任是谁?
福喜踌躇半天,才肯张口。他要是不说那我也就不说了吧。
你们不是爱站讲台上吗?好,那你们就在这上面站着,让全校的师生都好好看看。要是有再其他孩子爬到讲台上再让他替你们站,要是没有你们就一直在这儿站着。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猴年马月也得站着。
我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教导主任眼看着就要破口大骂,最后她控制住了情绪。你们别动,要是我看见讲台上你们不见了,有你们好受的。说罢便离开了。
坡儿起跟福喜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儿,等教导主任进了教
学楼,他们才说起话来。
猴年是哪年啊?福喜悄么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坡儿起说,反正就是很久。
上课铃响了,两个孩子还是在讲台上站着。操场上,孩子们都不见了,除了一小波儿上体育课的孩子。体育老师朝他俩望了一眼,无所事事地吹起口哨来。
俩孩子热得想不出天儿来聊了。又过了会儿,班主任洪老师捧着空饭盒路过讲台,瞧见他俩。洪老师跟没事人一样走到讲台前。
咋又是你俩啊?洪老师假模假样地问道。
洪老师,您还没吃饭呢?坡儿起也假模假样地问候。
你们又犯什么错了?
爬讲台来着,坡儿起说,我哪儿知道讲台不让爬啊,又没人跟我说过。
你说你教学楼都敢爬,怎么爬个讲台被抓着了还喊冤啊?
这性质可不一样了,他解释道,楼顶不让爬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是偷偷摸摸爬上去的。讲台我可不知道不让爬,我是光明正大地爬上来的,我可不觉得冤枉吗。
她叫你们站多久?
徐主任让我站到猴年马月。坡儿起说,要么就再找着一个爬讲台的孩子替我站着。
洪老师偷偷摸摸笑了一下。你们下来吧,反正也没人真管着你们。
您怎么知道没人管着?说不定徐主任正在窗户后面看我们呢?
谁成天像你这么闲啊?快下来吧,别中暑了。
坡儿起跟福喜面面相觑,挨个跳下了讲台。
那洪老师,祝您打饭快乐啊。
你俩给我好好回去上课去,别瞎捣乱。洪老师说完,就走去食堂了。
福喜意犹未尽地待了一会儿,拽了拽坡儿起衣袖。我们回去上课吧。
坡儿起站着不动。他环顾操场,看见赵九在校门前站着,正和一个门外的陌生人搭话。于是,坡儿起带上福喜溜达到赵九那儿去了。
再后来这家比格披萨就没了。陌生人谈笑风生道,不过科技馆那家还开着。后来科技馆那家也没了。你要是好这口你多尝尝去,之后会越来越贵。
坡儿起警觉地站在赵九身后。你是谁?坡儿起问道。
呦,坡儿起啊,陌生人不见外地说,你看我这手表好看吗?陌生人把手伸进栅栏门,手腕上是一款黑色的电子表。这是我在国外买的,用了好几年都没坏。
陌生人比坡儿起高好多,他穿着休闲,头发不怎么打理,脸上全是胡子茬,额头上贴着一个创可贴。他笑眯眯的,仿佛认识这群孩子多久了似的。
你能再给我看看那颗牙吗?陌生人请求赵九。
赵九把手张开,展示他刚掉的那颗牙。我一直拿舌头顶它,越顶越松。赵九说。
哪个掉法也比拔牙强,陌生人说道,嘿,我第一颗牙半天掉不下来,最后去找牙医拔的,把我疼坏了。第二颗牙好多了,我啃肉啃使劲了,把牙给啃下来了。你别不信,牙齿其实是骨头的一部分。所以想要牙口好,还是得补钙。
你谁啊你?坡儿起向前一步,试图震慑住陌生人。
坡儿起,我问问你啊,陌生人蹲了下来,好正视孩子们,你怕不怕麦当劳二层那些不说人话的人?
坡儿起点点头。
我也怕。我教你,你要是不想让那帮人搭理你,你打包带走,拿到班里吃。老师拦不住你,人家不能不让你吃早饭。你有空替我尝一尝那个六块钱的麻辣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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