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带到自己公寓,在电梯里遇到了隔壁的租户,一个穿着对襟唐装、二三十岁的男子。他搬来这里比兰菏晚,一梯两户的公寓,俩人做了大半年邻居,平时只是点头之交,连名字都不知道。
“好久不见啊,我还以为你搬走了。”邻居认出了兰菏,笑着打了招呼。
兰菏一边摁电梯一边道:“出差了,前天刚回来。”
他抬手,便露出了一截手腕,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一圈红色。
邻居瞥见了这看着有点吓人的印记,“哎哟,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勒了一下。”兰菏含糊道,这红痕原是没有的,但他把发下来的勾魂索缠在这儿,醒来后就发现手腕多了红痕,不肿不痛,倒也没事。
快到楼层时,邻居接了个电话,应了几声说:“……老板,听起来是厉鬼啊,而且已经盯上你了,明显是要找替身……嗯,很麻烦的,要加钱的。”
兰菏和老白不禁缓缓转头,看向邻居。
邻居见他看来,还一副诡异的神情,连忙捂着手机小声道:“你别怕,我是骗子。”
兰菏:“……”
老白:“…………”
进了家门后,老白说:“你那个邻居也是演员吗?”
兰菏:“……怎么说?”
老白道:“身上明明有蛊鬼的味道,还装看不到我,说自己是骗子。”
兰菏是湘省人,母亲还是苗族,不过汉化程度挺高,他自己登记都是汉族。那里以前巫蛊之风盛行,他也常听到蛊虫的故事,倒不会稀奇,只是他还真没注意过邻居是养蛊人,“应该是担心我害怕,或者觉得他疯了吧。”
他不大关心邻居干嘛的,对老白说:“你站在此处别动,我去拿点钱来。”
老白纳闷,为什么要站着,不让坐么。
兰菏把自己叠的元宝做的香都拿了出来,这些原料都是用宋勤民的钱买的。
相比之前宋勤民享用的那种发霉的劣质香,兰菏做的香是爷爷留下的老方子,香粉由楠木皮粉末、檀香粉以及中药材粉末混合,黏在挺直的竹子上,晒得正好。
他把元宝和杆香堆在盆子里焚烧。
老白瘫在沙发上吃着香火,露出极度享受的模样,这是……手工精制,配方绝味的好香啊,叫他飘飘欲仙。好半晌,才梦呓般开口:“你再折些牛马给我吧,有用……”
“给你折可以啊,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能随便召我魂。”兰菏道。
老白没想到兰菏答应得这么轻松,这可比叠元宝费劲多了,他自然答应下来,“可以可以!”
兰菏得到老白肯定的回复,才拿了叠黄纸折起来。
老白一看那黄纸的尺寸,这才知道兰菏为什么答应得很轻松。一般衣匠,做纸牛纸马,要用竹条做骨架,纸糊成形,非常费事。
但化形之法,其实在气韵,在骨法。
要是骨法掌握得好,就是剪的纸片,也可化为牛马,大小更不在关键。
兰菏虽然不是剪纸为畜,但他手里的纸张也就巴掌大小,在手中逐渐翻折成形,比寻常衣匠省事多了。
——兰菏的爷爷以前要省事也是这样做的,但是大多数时候,就算可以省事,也要做得大一点,精致一点。因为除了为阴间服务,更是要为阳间的面子服务啊。
兰菏边折边想柳醇阳给自己的剧本,他不认识什么变态反派,影视剧是看过不少,但他觉得老白可能见过真实的,便收集起了素材,“你说,一个漠视生命的变态,通常会有什么样的特征?”
“多了去了,恶人,恶鬼……都不一样呢。”老白舒服得翘着脚,香烟打着圈盘旋,被他吸走,“像是我当年曾奉命抓过一厉鬼,生前害人,死后作恶,身上血气冲天……”
老白说得渐渐眉飞色舞,最后道:“回头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恶鬼,你便知道了。”
香已吸完了,他爬起来收好了元宝,道:“我先走了,牛马回头捎给我。”
对阴间的人来说,“烧”和“捎”,其实就是同一个意思。
“好的。”兰菏本来只想做点文书工作,不愿意再出外勤。但现在揣摩的角色,让他又有了点想和老白去见识一下的念头,纸上得来终觉浅。
老白已走了,兰菏继续叠纸牛纸马,最后只剩下一张纸了,便撕开叠成了小毛驴。
成了。兰菏倒了杯水喝,这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却是听到外头一阵极大的动静,兰菏的水一下洒在了桌子上。
什么情况,兰菏顺手抹了一把沾湿了的小毛驴,起身去门口看猫眼。
只见几个小时前还遇到的邻居就在外面,手臂带血,他家的门大敞,隐约可见玄关处一片狼藉,电梯门失灵一般开开合合,灯也忽明忽暗。
兰菏冷静地看了三秒,隔着门问:“哥们儿,你没事吧?”
他动了动鼻子,隐约闻到了腥臭味。
“没、没事,我摔了一跤!你不用出来了!”邻居大喊道。
兰菏:“我没打算出来,不过你再继续吵,我就要打电话给物业了。”
邻居:“……”
邻居的脸在猫眼里看有点扭曲,又或许是真挺扭曲的。
他扶着墙想往楼梯走,结果电梯门猛然大开,一只深绿色的袖子探出来,把他生生拽了进去,在地上留下一行血迹。
然后“哐”的一声,电梯门又狠狠关上了。
兰菏皱眉,绿色?新鬼才穿白色,年久就可以穿彩色,而像红、绿之类鲜亮的纯色,则不是单纯穿出来的,得是厉鬼。厉鬼,他一下想到白天邻居在电梯里说的话。
兰菏转身抽了一张纸,写了一行字烧去,即是捎信给老白。
但老白一时不一定能赶来,搞不好只能来带邻居上路了。
兰菏不爱和阴间打交道,机缘巧合成了生无常,又不是见死不救的性格,想了想,索性又剪了个面罩,往沙发上一扑,魂魄脱出身体,头次主动行使了生无常的技能,原地凉凉……不,离魂。
……
兰菏的面罩挡住了大半张脸,眼睛也被刻意下压的高帽阴影遮住。他见电梯停在负一楼,连忙从楼梯往下,用飘的果然很快。
停车场内只有黯淡的灯光,电梯还在这一层,紧闭着门,他上前按了按键。
电梯门被□□过,咔咔拉拉地缓缓打开了……
那位邻居就坐在一地血迹里,还有气儿,但是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若隐若现的腥臭味还在……
兰菏正警惕地打量,就见他忽然抬起脸来,血糊糊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浑然不似人类,显然已经被附身了。
与此同时,兰菏的脸颊被什么一拂,向下一瞥,竟是黑色的长发,身后有人冰凉地道:“无常?多管闲事的又来一个……”
她的语气,兰菏几乎难以形容,就像每个字都带着血气和怨气。
这么说……不止一个厉鬼,而是两个?而且她们戾气之重,已经到了连阴差也敢挑衅的地步。
老白还没来,兰菏只是新上任的兼职无常而已,他思考该如何在自保的同时,保全那邻居的小命。
“误会,我只是路过。”兰菏缓缓道。
“嘻……无常先生真会开玩笑。”长发无风自动,又糊了兰菏一脸。
兰菏慢慢转身,“你看我帽子。”
只见身后站着名红衣女,和先前那一个一红一绿。
要论脸,其实并没有兰菏在片场看过一些画着特效妆的恐怖,但血腥气太浓了,让兰菏敏感的鼻子几乎有点受不了。
小红看到兰菏帽子上写的字,不禁念了出来:“来都来了?”
什么玩意儿。
厉鬼看了都糊涂。
兰菏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说道,“没见过这口号吧?我虽然是阴差,但你们应该知道,阴差分很多工种,这情况不归我管。”
小红质疑:“阴差哪有不管事的闲人。”
被小绿附身了的邻居也问道:“你是哪一司哪一狱的阴差?”
兰菏满脸真诚:“炊事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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