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甄照例去百花阁照看生意,一切都与往常一般无二。
到了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有个穿着蓝色长褂的小厮走了进来,鞠了一躬,道:“我家世子爷叫我来取香粉。”
闻言,沈甄连忙起了身子,“可是陆大人吩咐的?”
小厮点了点头,“是。”
沈甄上前两步,将提前预备好的一箱香粉递给了他,“喏,就是这箱子了。”说完,她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了一幅画,放到了箱子的罅隙之中。
这是淳植先生的画作,原本都是要拿去典当的。
但今日她就要离开长安了,这店里的东西既然带不走,还不如留给这位帮过她一次的大人。
这个插曲过去后,百香阁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岚身着红色的曳地长袄,裹着象牙白的狐狸领围脖,妥妥一幅京中贵妇人的打扮。
她跨进门,随后用右手挑起遮与面部的面纱。
“姑母怎么来了?”沈甄起身道。
沈岚走过去,在沈甄对面的红木雕兰花纹嵌理石的方凳上坐下,皱眉道:“甄儿!明日便是初十了,你难道真要签了那卖身契抵债不成?你可知道,签了那卖身契,是要被送到哪里去!你难道宁愿将自己卖了,都不愿信姑母的吗?”
沈甄颔首垂目,她知道,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要安抚住姑母。
她攥了攥拳头,故作为难道:“甄儿知道姑母定是在心里骂我不识好歹,可是姑母,滕王与父亲素来不对付,我实在是怕他……”说着,小姑娘就捂住了嘴。
一个月之前,沈甄绝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戏子的天分。
沈岚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连忙道:“傻孩子,有姑母在,你怕这些做甚?若是你真受了欺负,姑母难道还会眼睁睁看着不成?”
“甄儿,你若是跟了滕王,不只是我,便是整个肃宁伯府,都是要与你共进退的,你莫要乱想,知道吗?”
须臾以后,沈甄低着头,声如蚊蝇,“若是姑母能保住泓儿,甄儿便什么都听姑母的。”
一听这话,沈岚总算是送了一口气,笑道:“泓儿也是我的亲侄儿,等过了明日,姑母便把他接到肃宁伯府上去住,定会好好照看他,若你想见他了,跟姑母说一声便是了。”
沈甄看着沈岚一脸真挚的神情,整颗心都凉了。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说到底,他们就是想把沈泓扣押在肃宁伯府,以此来威胁她罢了。
沈甄知道,若是今晚走不成,那她和泓儿,便真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
傍晚时分,暮色渐浓。
清溪一边沈甄和沈泓换衣裳,一边轻声嘱咐道:“姑娘离开后,千万要记得,莫走官路,也莫走水路,最终的落脚地儿,谁也别说。”
话音甫落,外头就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镗镗之声。
鼓声锤耳,便意味着,宵禁要开始了。
长安城中宵禁制度森严,昼市一休,顺天门便会用这暮鼓之声,催促行人速速归家。待六百槌鼓声一停,不仅街上会禁止人通行,城门坊门也会一同关闭。
就是现在了。
安嬷嬷裹着一件大衣,披散着头发,点了两个火折子,慢慢出了屋。
天色昏暗一片,四周也黑漆漆的,安嬷嬷动作麻利地将火折子扔到了前院门前的一堆细柴和干草上,“刷”地一下,火苗窜起,瞬间点亮了整个院子……
另一边,沈甄则拉着沈泓的小手,躬着身子,从地洞钻了出来。
沈甄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城门的方向跑,即便她背对着院子,也好似能看到,那浓浓的烈火……
跑到半路,沈泓拼命地咳了起来,沈甄停下脚步,抚摸着沈泓的背,“要不要停下来歇会?”
“三姐姐,我还能忍。”
沈甄拢了拢他身上的衣裳,低声道:“跑的时候别用嘴呼吸,尽量用鼻子,实在难受了,就捏捏三姐姐的手,知道吗?”
沈泓点了点头。
昭行坊离安化门最近,二人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却怎么都瞧不见那个眼角有疤的官兵。
沈甄越来越急,忍不住四处眺望,不安之感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忽闻一阵脚步声出现在她的身后,沈甄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府兵打扮男人赫然站在她身后。
一切都好似静止了一般。
须臾,寒风呼啸,如刀割斧锯一般地落在她身上。
天色乌沉,细细密密的雪从墨色的空中急速下坠,冰冷地,沉重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融化成水,像极了泪。
只见那人,翻身下马,越过人群,不疾不徐地来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幽暗深邃。
他强势地,毫无怜惜地看着沈甄,薄唇轻启,“三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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