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话, 她静静注视他。
她脑中一时有些乱, 裴文宣的话, 她听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裴文宣喜欢过她,这事儿她早就知道。
可裴文宣说他不喜欢秦真真,这就有些出乎她意料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当裴文宣把这些话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 她竟在内心深处, 有了那么几分无措茫然。
她凝视着裴文宣, 裴文宣仰头看着她, 他眼里有期盼,有渴求,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 那微弱的火光,在他眼中轻轻跳跃。
他像一个来完成生前遗憾的亡魂,在等待着这个人伸手一拉,让他无憾解脱。
但可惜的是, 站在他面前这个人, 自己也在地狱徘徊。
李蓉看着这个人的眼睛, 看着这个人带着期盼的目光在她注视下,一点一点冷却。像一把刚刚点燃的火种,被人一盆冷水浇灭。
李蓉克制住内心所有情绪, 垂下眼眸, 低声:“你说的我会考量, 先上马车回去吧。”
说着,她卷帘坐进马车,淡道:“来人,回吧。”
裴文宣不说话,他站在马车边上,李蓉靠在马车里,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周边人都赶了回来,车夫看着站在旁边一边不动的裴文宣,有些犹豫道:“驸马,您还不上去吗?”
裴文宣低着头,他感觉有一种无尽的疲惫涌上来,他突然不想再见李蓉,不想再同她说一句话,不想同她有任何交集。
李蓉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滴不穿的石,他再怎么努力,那个人永远不会回应半分。
尽管他不知道他想要她回应什么,可他还是觉得,那个人哪怕有一点点反应,骂他或者劝他,爱他或者恨他,都比此刻这么静静的、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的姿态,都来得让他好受。
他站在原地不动,李蓉见他久不上来,终于睁开眼睛,平静道:“还不走吗?”
“不必了。”
裴文宣转过身去,疲惫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官署。”
“那……”李蓉缓声开口,“路上小心。”
裴文宣低低应了一声,两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裴文宣同旁人取了等,离开之前,他轻声开口:“李蓉,如果你还是无论遇到什么,都把情绪压在心里,想用你的理智去解决所有问题,那你一定会发现,你什么都解决不了。”
“权势之后,本是人心。”裴文宣抬眼看向长路,淡道,“你若连人心都不懂,那你想要的一切,终落成空。”
裴文宣说完这些,便提灯转身离开。
两人背道而驰,月光洒在华京长街之上,裴文宣走向官署方向,李蓉坐在马车里,驶向公主府。
她闭上眼睛,她告诉自己,不必多想太多。
裴文宣这个人惯来是这样的,气头上来,便有什么说什么,话不过脑子,不用多想。
然而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裴文宣的话反反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
权势之后,本是人心。
她想起跪在她面前让她好好和裴文宣过下去的苏容卿,想起屏风后起身离开的李川,想起上一世坐在她身边笑语晏晏却不见半点眼神明亮的上官雅,想起上一世躺在病床上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皇后,死在病榻上的李明,以及二十岁看着她欲言又止、似是不舍又不敢开口的裴文宣。
那些画面翻腾在她心里,她捏紧了手里的金扇。
她感知她和裴文宣正在渐行渐远,也清楚知道其实只要熬过去,只要往前走,待在马车里,一路走到路尽头,打开公主府的门,她就依旧是平乐公主李蓉。
她可以泡一个澡,点上熏香,安稳睡下,等第二天裴文宣回来,他冷静下来,也不会多说什么,这事儿就过了。
她知道他的脾气,这不是什么大事,吵过了,让他发过脾气,后面该怎么样,就会怎样,也不必多做其他。
可隐约间她还是升腾出了一种无法克制的不安,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她前世最后一次见裴文宣。
对方背对着她,黑衣华冠,背影清瘦孤傲,他背对着她离开,跨出门去,走向她看不到的远方。
那是和今生她所见到的裴文宣完全不一样的人。
裴文宣已经脱胎换骨,可她还在固守前生。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李蓉终于克制不住,大喝了一声:“停车!”
车夫茫然停车,李蓉坐在马车里,痛苦抬手捂住额头,许久之后,她慢慢缓过情绪,她终于还是站起来,卷起车帘走了出去。
骤然袭来的寒风吹得她清醒几分,她站在马车上,回头眺望远处的裴文宣。
那人走在长街上,白衫蓝袍,头顶玉冠,李蓉静静看着他,片刻之后,她跳下马车。
旁边侍从有些诧异,忙叫她:“殿下,您……”
李蓉没有理会他们,她直接疾步走向裴文宣的方向,大喊了一声:“裴文宣!”
裴文宣他诧异回头,风卷起他衣袖长发翻飞,宫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然后他看见停在远处的李蓉,她看着他,语调少有带了几分不稳:“之前的事,我给你道歉。”
“你和秦真真的事,我该问过你的意思,不该擅作主张。但我并无恶意。”
“当年我问过你,你和她什么关系,你和我说过,你放不下她。所以我想,你喜欢我,但你心里也有她。我不想要这份感情,我退出,你心里就可以一心一意只有一个人。”
“她不适合入宫,今生若有你相护,她能平稳一生,你也再无遗憾。所以在我心里,你们能在一起,”李蓉气息渐稳,“再好不过。”
裴文宣听着她的话,静静看着她。
李蓉看着平静的裴文宣,不由得苦笑起来:“裴文宣,我心里不是只有权势,别人待我我好,我也想会对他好。”
“我不是只是想利用你解决川儿的问题,我也是为你想过的。”
裴文宣没说话,他看着她,好久后,他慢慢笑起来:“那你不觉得恶心吗?”
李蓉有些茫然,裴文宣提灯走到她面前来,认真看着她:“如果我一面爱着你,一面爱着秦真真,我这样的人,你不觉得恶心吗?”
李蓉顿住没说话,裴文宣平静道:“李蓉,你知道我生气的是什么吗?”
“我最生气的,就是你从来不同我说实话。”
李蓉静静看着他,裴文宣低头凝视着这个人映着月光的眼,他轻笑起来:“你太讲道理,于是把所有情绪都遮住,这让我觉得很狼狈。好像只有我在意这一件事,只有我这么幼稚可笑。”
“抱歉。”
李蓉垂下眼眸:“我习惯了。”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裴文宣看着她,声音温和,“我说些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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