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席在即,身为主人家的王万元却突然出现在这破败偏院里,自然不可能是来看望四娘的。
事实上,四娘说的没错,若不是听说段子七把那段家二小姐带来四娘这儿换衣裳,他确实就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了。
他来这儿的目的很明确,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冲着段子七道:“听闻段家二小姐掉进池塘了,我来瞧瞧。”
“承蒙王伯伯挂碍,她……”段子七欲言又止。
王万元担心地追问:“怎么了?是不是磕到哪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说出来也不怕王伯伯笑话,我这妹妹患有痴傻症,时好时坏,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兴许是因为方才掉进池塘里的时候受了惊,突然就犯病了……”段子七煞有其事地溢出一声嗟叹,“原本是想带来四娘这儿让她先休息下的,可惜情况一直未有好转,恐怕是不太适合继续赴宴了,不知晚辈可否带她先行离开。”
王万元在官场浸淫了数十载,历经过数次朋党之争,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致仕前甚至还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谋个万年县县尉的职务,用“老谋深算”来形容他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段子七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干脆将计就计,试图想要先把唐九金带走,尽可能避免他们正面接触的机会。
当然,他也就只是尝试一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事实证明了,王万元确实不好对付……
“痴傻?”担忧神色从王万元的眉宇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讥诮,他冷笑了声,意味深长地道:“不知到底是段府尹好骗呢,还是说段府尹觉着王某很好骗?”
段子七心头一惊,面上却依旧噙着微笑,“晚辈不太明白王伯伯的意思。”
“那王某就直说好了……”王万元微微挑了下眉梢,毫无掩饰语气中的质问,“段府的这位二小姐当真是宁绾的女儿吗?”
“这晚辈就不太清楚了,只是听我娘说她长得很像宁绾。”段子七避重就轻地回道。
“你娘年岁也不小了,有些事怕是记得不太清楚,况且她同宁绾关系甚好,难免会感情用事,可你不应该啊……”王万元直勾勾地看着他,问:“你就没有怀疑吗?没想过要找人好好查一下那姑娘吗?”
“她有宁家的玉佩。”
“所以才更应该好好查一下,她是怎么得到这玉佩的?这很重要。”
段子七轻轻蹙了下眉心,“听王伯伯这话,就好像认定了她并非宁绾的女儿,这未免有些主观了吧?”
“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我主观还是你和你娘引狼入室,一会见了她,试试便知。”
“……”段子七感觉到了不妙,王万元的态度很强硬,丝毫都不像是寻求答案的样子,倒像是早就已经确定了答案。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也许他们干了同样的事——调查宁绾。
很不幸,他猜对了。
王万元已年过半百,到了这种知天命的年纪好些事都看开了也放下了,唯独只有宁绾——她曾是他命中的劫,如今化作了他心头的结。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有放弃追查宁绾的下落,只是为了再见她一面,问一句“为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多前他终于有了宁绾的消息,可惜却是她的死讯。
他曾去浣花溪那儿吊唁过宁绾,孤坟荒冢,葬着她和她女儿,苗寨里有不少人亲眼瞧见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入了土,不会有错的。
换言之,段府认的那个义女绝不可能是唐九金。
胆敢冒充宁绾的女儿,这就不止是段府的家事了,他无法姑息,何况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有宁家的玉佩。
宁绾身子一直不太好,古话说“玉养人”,宁县尉特意寻了块好玉,找人雕琢成玉坠让她随身携带,那是她自小便不离身的东西,离开宁家后怕是愈发的珍爱了,又怎么会轻易给别人?只有可能是从宁绾尸体上扯下来的……这个想法让王万元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就凭她连宁绾的尸体都不放过,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一阵嬉笑声传来,打断了王万元的思绪。
他回过神,抬眸看了过去,厢房的门被打开,率先走出来的是四娘,还是一袭铅白色的衣裳,王万元几乎每回见她,她都是穿着这个颜色的衣裳,跟奔丧似的,看着晦气,好在她今日是笑着的,不像先前总是死气沉沉的。
只是,见到他后,四娘的笑容冻在嘴角,话音也戛然而止,双手无措的搅弄着衣角,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跟随在她身后的唐九金察觉到了不对劲,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几乎同时,段子七快步走到她跟前,低声叮嘱,“快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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