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除夕夜当日,周洛阳决定去大阪的心斋桥逛下中古店, 看看有什么二手货可以带回宛市的店里去卖。八十年代签署广场协议, 引发了经济大萧条后, 不少日本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变卖部分家传藏品,而收购二手的店铺,就叫中古店。
中古店以心斋桥一带最多, 当然, 店内货品大多是奢侈品包、手表等。
“你该学学别人,”杜景看了眼金碧辉煌的中古店,游客进进出出,高档奢华,与长安钟表古董仿佛是两个位面的,“这么装修,一看就让人很有购物欲。”
乐遥说:“对啊, 只想全部买下来呢。”
“是你该学习别人, ”周洛阳反唇相讥道, “老板知道这里的铺租多少钱吗?”
“我说装修。”杜景道。
“去给我们买饮料,”周洛阳说,“乐遥渴了,他要喝抹茶奶咖。”
杜景说:“他明明没有渴。”
“我渴了。”乐遥笑道。
于是杜景去排队买饮料,周洛阳推着轮椅,停在一家中古店外,看着橱窗。
“你想支开他吗?”乐遥说, “想做什么?”
周洛阳说:“你怎么这么聪明?想买什么东西吗?”
“我不用。”乐遥答道。
周洛阳一家一家地看过去,最后在一个橱窗里,看见一块日本收藏家的古玉,根据款式判定,明显是来自中国的。
“我想给你俩各买件东西。”周洛阳说。
“我真的不要,”乐遥说,“你都给我一块阿特拉斯的表了,多了我也戴不过来。”
“你觉得这个适合杜景吗?”周洛阳很喜欢那块玉,他从小就喜欢带着中国气息的东西——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杜景已经摘下凡赛堤之眼了,虽然他出门还随身携带着,却已不戴上手腕,周洛阳觉得有必要给他点别的配饰。
他喜欢男生在解开衬衣领扣,袒露胸膛时,脖子上隐约露出系着的红绳,顺着红绳往下看,则是一枚温润光洁的玉佩,在中国的习俗里,玉石有守护的力量。
“你觉得适合就行。”乐遥说。
周洛阳从小养成的习惯决定了,哪怕他经济有点吃紧,看见心动的东西时,也会问问价格,杜景则更是乱花钱的风格了。
他推着乐遥进了店,半小时后出来时,面对他的是杜景的怒火。
“你们到哪里去了?!”杜景怒道,“眨眼转身的工夫,跑了这么远?!怎么打电话也不接!”
“我不是在这儿么?”周洛阳哭笑不得道,“这么凶做什么?”
乐遥马上道:“是我想进店里看看……”
杜景无视了乐遥,朝周洛阳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这条街上走了三遍!”
周洛阳意识到杜景可能会犯病,马上道歉:“我错了,我逛店逛得忘了时间。”
幸亏杜景只是正常生气,没有转成躁狂,只不安地四处看了眼,烦躁道:“算了。”
“对不起,对不起,”周洛阳说,“不要生气,奶茶呢?”
“扔了。”杜景冷漠地说,还想再责备周洛阳几句,周洛阳却有点无辜地站着,看着他。
杜景于是回到奶茶店前,去拿他寄放的饮料。
“时间不早了,准备跨年去吧。”杜景上车,说,“买了什么?”
周洛阳整理大包小包,说:“回去卖的东西,给你买了两件衣服。”
杜景把手揣进左裤兜里,周洛阳意外道:“你也买了东西?我怎么没看见?”
“没什么。”杜景不自然地随口道。
他们在傍晚第二次进环球影城,参加这夜通宵的跨年活动。
“喂,”周洛阳说,“你还在生气吗?我只是走丢了一小会儿。”
“没有。”杜景神色有点异常,说,“不想说话。”
周洛阳问:“要转阶段了吗?”
几乎整个十二月,杜景都没有犯病,但根据周洛阳对他的理解,杜景抑郁结束以后,会长时间处于一个正常状态,直到一段时间后躁狂突然发作,接着很快转为抑郁,再躁狂,再抑郁,两轮过去,再进入平稳期。
“我不知道,”杜景说,“也许。待会儿我要是表现不正常,你们别理我,别让我毁了你们的新年。”
周洛阳欲言又止,队伍很长排得也很累,看来出门跨年不是个好主意。
乐遥看了眼杜景,说:“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吃了,”杜景朝乐遥说,“出门的时候吃的。”
“晚上可能会下雪,”周洛阳说,“我记得你冬天几乎不怎么发作。”
杜景说:“我喜欢冬天,但我害怕春天,春天一来,我就会变得不正常,像个疯子。想做什么你们就随意,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他们进了环球影城,杜景说:“我不玩了,我去占倒数的位置,你陪乐遥玩,待会儿过来,注意手机。”
周洛阳也没有勉强杜景,推着乐遥去排项目的队。今天在外逛了一整天,乐遥也累了,说:“我觉得咱们不该扔下他。”
“我也觉得。”周洛阳提议道,“咱们去找他吧。”
天色渐黑,环球影城里,璀璨的灯火亮了起来。杜景在跨年活动的位置上坐定,穿着一身黑风衣,沉默地发着呆,望向远方。两兄弟回来时,杜景看了眼,没有说话。
天越来越黑,三人一起看着灯光秀的舞台,游客陆陆续续进来。
“冷吗?”杜景忽然道,“怀炉呢?”
“给乐遥了。”周洛阳朝乐遥问,“你冷吗?”
“一点也不。”乐遥说。
今天还算暖和,一场雪迟迟未下。
乐遥低头,在手机上打开今夜的红白演唱会直播,戴上了耳机。
周洛阳与杜景各自倾了一个很小的角度。
“杜景,”周洛阳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杜景说:“想以前的事。”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杜景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翻来覆去地玩。
周洛阳问:“你拿着什么?”
“给你的,”杜景说,“买奶茶时,加钱买的。”
杜景递给周洛阳,说:“新年礼物。”
那是一个很小的、爱心形状的钥匙扣,钥匙扣里有液体与闪闪发光的纸碎,还有个小雪人,站在雪地上摇来摇去。
“我在心斋桥给你买了这个。”周洛阳拿出古玉,递给杜景。
杜景接了过来,周洛阳说:“讲价讲得忘了时间,对不起。”
杜景没有说话,握着那枚古玉,欲言又止。
“没有,”杜景忽然有点拘束起来,说,“是我太着急了。”
“杜景。”周洛阳的心脏在这个时候狂跳起来。
乐遥从手机前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在那静谧之中,复又低下头去。
杜景:“什么?”
周洛阳艰难地寻找着措辞,这次出门前,他想了很多很多,关于他们的关系,关于他们的未来,他想找个合适的时候,与杜景聊聊,但每次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
“你……想过我们以后的事吗?”周洛阳有点紧张地说。
“多久的以后?”杜景说,“一年还是十年?还是更远?”
乐遥忽然抬头,说:“我到那边去坐会儿。”
“不用,”周洛阳说,“你坐着吧,别挪位置了。”
乐遥有点局促,继而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看手机。
杜景从始至终看着周洛阳,目光没有离开过半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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